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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章五十(2 / 2)


向母亲阐明自己的观点后,她转而看向杜氏夫妇:“但凡对美术有足够了解的人都该知道,丰富的层次感和高度的通透性正是水彩画的鲜明特征,而熟悉莫奈的人也该知道,重视明暗的对比而弱化轮廓的表现正是其作品最突出的风格。陆老师的外表虽然时常给人‘富贵华丽’的印象,但‘富贵华丽’向来都不是她在艺术创作方面的格调。如果两位对绘画——至少对‘水彩’和‘莫奈’的意义还不是太了解的话,那么请先花点时间做足功课,然后再来跟陆老师讨论你们所谓的‘平淡’吧。”

比无知更可怕的,是无知而不自知。

面对这种打着求取“名作”的旗号,实则更重视“名”而非“作”的人,任何一个有骨气的艺术创作者都应将其拒之门外。

“你这个小姑娘懂不懂礼貌,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呀?”

被人拧着胳膊用力一拨,曲依吃痛地转过身,尚不及反驳不知何时出现的冯老太太,脚边却忽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原来是与奶奶一同前来的冯宇哲,由于个性顽皮,趁老太太训斥曲依,小家伙竟然双脚踩在拖把的拖布上;由于曲依被老太太推开时顺手抽开了拖把,那还没站稳的孩子便也顺势摔倒在了地上!

“天呐!你撞我孙子干什么呀!”老太太惊叫一声,慌忙蹲下身去安抚孩子,“摔着哪儿了,啊?跟奶奶说哪里疼,胳膊还是腿啊……”

小男孩却抹着眼睛指向曲依:“是她弄的!她刚才绊我!”

“冯宇哲!你怎么又乱讲话!”

见状陆秀敏严声指责,老太太的声音也一并提高:“喊什么喊,没看见你儿子在哭吗!”

索性大厅里的竞拍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接连不断的叫价声完全覆盖了孩子凄厉的哭声。

“那个……陆老师您忙着,我们就先回去了。”

见情势不对,不愿卷入是非的杜氏夫妇纷纷告辞。

“你没事吧?”

“没事……”

“问她干什么,现在是你儿子在哭啊!”看到陆秀敏询问曲依,老太太顿时不乐意了,“真不懂你是从哪里找来这样没素质的员工,碰到人家小朋友了连句道歉都没有的。”

“妈,刚才明明是您推了曲依,才导致她撞到嘟嘟的,您怎么能把责任都推给她呢?”

“你刚才叫她什么……‘曲依’吗?”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瞪向身边的女孩,“她该不会就是……你跟你前夫的女儿吧?我的老天,之前弄哭我孙子的人就是她吧?你怎么能……怎么能瞒着我让她在你店里工作,你简直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关于那件事爸不是已经跟您解释清楚了吗,那根本不是曲依的错!还有,这是我的画廊,作为老板我当然有任用员工的权力。于公于私,这都不是妈您应该干涉的事情,我也没有必须向您汇报的义务!”

“你给我闭嘴!嚯哟,真是的……我居然还以为你看在这个家的份上能收敛一点,真是好笑!秀敏呐,你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是做给冯鑫看的吧?在他跟前讲道理、博同情,对着我就张牙舞爪的,儿子在这儿受委屈了,你居然还向着外人说话,这吃里扒外的戏可做得真足啊……”

眼看陆秀敏被老太太的蛮不讲理噎得说不出话,曲依立刻挡在母亲面前:“冯宇哲的奶奶是吧,您要是对我有意见尽管提出来,大家就事论事,但您不能把对我的怨气全撒在我妈妈身上,这样对她很不公平。论辈分,我应该叫您一声‘奶奶’的,如果可以,希望大家能够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解决问题,当着小孩子的面,您应该也不想为冯宇哲树一个不好的榜样吧?”

至此,她终于知道冯宇哲会那么放肆无礼的原因了。

自己的父母受到奶奶牵制,而奶奶又受到自己牵制——正是掌握了这一规律,他才会有恃无恐地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谎,因为他知道,就算妈妈指责这样是不对的,奶奶也一定会护着他,久而久之,父母在他眼里也渐渐成了两个毫无威严的存在。

“呵!好啊,看看这娘俩,一个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你胆量不小啊,欺负完小孩子,又来欺负我老太婆了是吧?”说着,老太太俯身抱起孩子,并让孩子正对着曲依,“你看她,看见前面这个姐姐没?嘟嘟啊,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啊,不然以后就跟这些素质低的人一样,只能从事这种既不体面又不挣不着钱的体力劳动,懂了吗?”

也没弄懂奶奶说了些什么,见她神色愉悦,孩子便随之笑着应了一声:“嗯。”

为了方便客人进出,不知何时,艺廊的两扇玻璃门已全部敞开。

混杂着阵阵雨声,大堂里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也变得好似深夜里的工地作业声,没完没了且惹人生厌。

然而……

“在你看来,体力劳动是既不体面又挣不着钱的么?”

听到那略带鼻音的男声的瞬间,曲依不敢置信回过头去——

为身后青年眼底那令人不适的闪光一惊,老太太看了看曲依,随即轻蔑地望向靳坤:“对啊,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啊,像那些素质不够、脑子也不行的人,不就只能去从事体力劳动了吗?像这种天生低贱的人,也就只配干这种低贱的活儿,让他们去做费脑子事,那脑子也不够用的吧?”

跟长辈说话居然连敬称也不用,这小子还真是欠礼数。

“那么你能举例说明,有哪一项所谓的‘体力劳动’不需要耗费脑力,又或者有哪一项所谓的‘脑力劳动’不需要消耗体力么?”

“这……”

“嘴脏了要擦,是自身对别人的尊重,地脏了要拖,是员工对顾客的尊重。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需要耗费多少头脑?至于是否体面,是否低贱,我只知道‘人品’分三六九等,却不知道‘人’也分三六九级。如果有,你又在哪一级?”

“你……”

“人既然没有‘贵贱’之分,职业又何来‘贵贱’之说?如果从事服务行业是低贱的行为,享受服务的人又能有多高尚?”丝毫不顾老太太的哑口无言,此刻,靳坤只想撕碎对方陈腐的假面,“就好像吃农民种的粮食却看不起农民,住工人盖的房子却看不起工人,明明是自己的双脚踩脏了地面,却反过来责备替自己清理脚印的人——像你这样本身毫无作为却又无视他人作为的人,是哪来的自信在这里对别人的辛勤劳动指手画脚?”

人的需求创造了市场,市场想要获得发展无疑又需要人来经营。

鉴于以往透过各类兼职获得的不同经验,他对社会的运转方式一直不乏相对清晰的认知;出于这种认知,他也向来不会轻易地小看任意一种行业或该行业的任意一个岗位。

每一个应需而生的岗位,都必然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为了不让它的存在变成多余,自然就需要有人去填补空白。而正是因为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岗位上发挥力量,包括那些在不显眼的地方做着不显眼的事的人——正因如此,社会和文明才得以在众多因素的推动下获得进步和发展。

就好像金字塔一样,在人类社会的整个结构体系当中,不需要“基础”而独立形成的“高点”,是不存在的。

然而,他终究没有将这些先进的思想强行灌进对方那被旧式分工观牢牢占据的脑袋。

尽管这并不是一个需要花费很多精力才能想通的道理,但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会为之所困。

更何况,对于眼前这位咄咄逼人的长者,他自认为已经把该讲的道理全都讲完了。

发觉周围似乎聚集了一些似有若无的视线,老太太固执地辩解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缺教养吗?我们一家人谈事情,有你什么事……”

“刚才还说曲依是‘外人’,这么快就成‘一家人’了?”

“这还需要我说吗,她本来就是外人!”

“……你现在清醒吗?”

“什么?”

“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能厚着脸皮否认,我很怀疑你现在的意识是否清醒。如果因为话说得太多从而体力不支导致大脑缺氧,那么你现在,究竟是体力不够用,还是脑子不够用?”

“当着长辈的面也敢大放厥词,呵……你父母应该没教过你怎么做人吧?”

料不到老太太会这么说,生怕靳坤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曲依连忙条件反射般地抱住他的胳膊——

“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吧……”低头看向老太太怀中的孩子,男生黑白分明的眼睛冷静得骇人,“‘言传身教’听过么?你要是继续当着他的面说这种没教养的话,这孩子以后……很有可能就会变成我这样的人。”

懒得去看惊得合不拢嘴的老太太,靳坤拉过曲依的手并看向陆秀敏:“我可以先带她走吗?”

“当然……”

看着两人没入雨中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瞬间充满了陆秀敏的内心。

看来,应该是他了……

高挑的个头,健康的浅麦色肌肤,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天在车站外,正是这个年轻人,与另一个模样英俊的男孩同时牵住了曲依的手。

看来,女儿最终做出的“选择”,应该就是他了……

“想什么呢大美女?拍卖会那么热闹,你作为主办方怎么都不过去看看,儿子一来其他事儿也不想管了?”

见有熟人过来,面色铁青的老太太客套地招呼了两句,便带着孩子往大堂去了。

“刚才那小姑娘是谁,看你和你家婆好像跟她聊了很久啊。”

“她是……”

正犹豫着该如何回应,陆秀敏脑海中却猛地闪过曲依的声音——

“……如果实在感到难以抉择,你也可以果断地‘舍弃’我——真要到了那一天,我会坦然接受的。”

匆匆瞥了眼站在人群边缘的一老一小,她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不,绝对不能……

再也不能、也不想再像过去那样委曲求全,懦弱地“舍弃”自己的女儿了!

再次迎上对方的视线,陆秀敏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从容坚定:“她是我的女儿。”

“女儿?你开玩笑吗,你不是近几年才生的儿子吗?”

“没有开玩笑。你刚才看到的女孩,其实是我跟我前夫的孩子。”

“前夫?你以前……离过婚吗?”

“嗯。”

“不会吧,真看不出来……那孩子是你女儿吗,会不会太过朴素了,跟你一点都不像啊……要说‘女儿’,倒是店里那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女店员更像。”

“她不需要像任何人,她只需要像她自己就够了。”俯身拿起搁在桌上的画,陆秀敏微笑望着画布上轻盈典雅的色彩,美丽的双眸轻轻一弯,“坚持自认为的‘正确’,是很难的吧?可能无法讨人欢心,成果也卖不出去……因为别人的看法而畏惧,然后自我怀疑,到最后,连‘自己’也不得不被抛弃吧?我不敢说自己是千里马,但是,懂得欣赏我的人,我皆愿奉其为伯乐。我的伯乐,我的女儿……在懂得欣赏她的人面前,那孩子已经足够美丽了。”

“滴答”,“滴答”,雨水成群结伴钻入地下。

街边一间早早打烊的花坊外,挡雨棚下静静立起两道年轻的身影。

因为都没带伞,两人只好暂时躲在这里。

感到左臂上方忽然多了几丝淡淡的温度,曲依转过头,发现靳坤正以拇指轻抚她手臂上被老太太拧红的一小块肌肤。

“我没事。”

见对方不说话,她忍不住轻轻按住他的手。

“嗯……”

“刚才在里面,我还以为你会动手……”

“一瞬间是有过那样想过。”

“有想过吗!呼——幸亏当时拉住你了……虽然有点惊险,但你刚才那一顿噼里啪啦的,说得实在太厉害了!”

“厉……害吗?”

“超厉害的!我这个人吧,讲道理可以,纯粹吵架就完全不行,而你却一边吵架,一边就把道理给讲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吵架也能吵得这么有理的……那么多的话,全是一瞬间想到的吗?”

“也不全是……自己想到的。”

“比如呢?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嘴脏了要擦’什么的。”

“‘嘴脏了要擦,地脏了要拖’吗?那个是听我爷爷说的。以前,他曾跟我说‘只要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能尽可能地远离麻烦’……”

“……你怎么了?”发觉他的视线有些不聚焦,她忍不住伸出右手,轻轻拨过他的脸,“刚才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虽然老太太的言行很过分,但毕竟是长辈,我觉得你刚才的话……好像也说得过重了。”

“有些话不往重了说,别人是不会明白的。”

“靳坤……”

“别离开我好吗……永远……不要那样做……”

慢慢将她抱进怀里,男生略带鼻音的恳请显得无比沉重。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吧……”

不知何时会停的雨,不知疲倦地下着。

“事实证明,‘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能远离麻烦’那种说法,不过是用来哄孩子的话。即使是我不愿接受的事情,‘他们’也总有办法强迫我接受……”

冰冷潮湿的路面,几瓣破碎的康乃馨正默默挥霍着残余的哀香。

“接受什么事情?谁在强迫你?”

她抬起头,不安地望向近在咫尺的他。

麻木地注视她轻颤的双眼,男生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渐渐透露出超额的无助与疲惫:“他们要离婚了……那两个人很快……就要离婚了……”

这样一个多事之秋,令人头疼的事还远远没完。

距离开学不到一周的某天早上,曲依接到了辛凯的来电。

“——让我担任社长?”

知道辛凯要去实习,也知道他有意让苏阳接手社团,但她怎么都想不到事情竟会发生这样的转折!

“大一的时候扎推来,大二大三了扎堆走……像这样一下子减少几名成员,是大部分社团都会遭遇的情况,这在许多学校都是普遍现象。苏阳马上要升大三,想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为什么是我?明明还有那么多人……”

“除了你,还有谁会像我一样重视羽毛球?我知道你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这种安排,但是,像你我一样,既了解羽毛球,又有带队经验的人,社内又能找出几个呢?”

“可我也只是初中的时候带领过校队,之后就很少参加团体活动了……”

她不敢告诉他,其实不久前自己已经答应颜妍下学期要加入学生会了。

“曲依你也许不知道,自从我担任社长以来,社团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停留时间超过三年的成员。”

“怎么会,不是还有汤妮学姐吗?”

“她当初是陪闻蕙芯一起来的。而且她下学期也要念大三了,情况……其实跟苏阳是差不多的。”

“她也要退社吗!”

“话倒是还没说,但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你不是去实习吗,平时应该也能回来吧?如果是你的话,他们应该……”

“不是在市内。因为希望大家能从基层做起,熟悉内部运作的每个流程,公司把实习地点安排在了靠近山区的工厂,每次往返都要坐大巴,而且所有实习生都要住在工厂宿舍,只有周末才允许外出。”

“什么……”

“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要是能够两头兼顾,才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来做。”

“这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担心……担心自己做不好。毕竟都过这么多年了,我早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

“即使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也并不妨碍你把曾经做过的事再次做好。”说着,辛凯抬起头,看向对座正信心满满地望着他的覃君媚,“试试看吧,曲依。不要寄希望于他人,而是尝试着自己去创造——说不定,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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