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琵琶声的惊弦急雨,向莺儿也解下背上双剑,开始应节作舞:不同于以往灵巧的踏枝舞与柔媚的白纻舞,向莺儿今日所展现的舞姿不仅凌厉迅捷,隐然间竟似乎透出几许萧杀之气。举手投足一回身一转眸,皆裹挟着令人为之敛容的寒光剑意,宛然从以往纤弱可怜的舞姬,摇身变为杀伐果决的侠女。
伴随这颇有异域之风的诡魅乐章渐入佳境,向莺儿的剑也舞得越来越密,脚下的步伐也点得越来越快,裹着银箔的剑在彩绣辉煌的舞台上留下了宛若白虹飞星般的残影,一身朱红的向莺儿仿佛化身为六界中集美貌与残暴于一身的修罗鬼母,正在以最娇丽的姿容与最无情的剑气,收割着楼内所有痴愚男子的精魂。
“真不愧是仙儿姑娘与莺儿姑娘,这舞真是……”一脸肥白横肉的陈公子正罗织着言辞准备夸赞一番楼下的舞蹈,转头却见姒昌的脸色貌似不太对劲:伴随着乐舞的演绎,姒昌的眉头也随之越皱越紧,忽然伸手一把扯过身边的魏妈妈,冷声道:“是谁……定的这首曲子?”
“是……是那两个丫头自己商定的,我,我看着没什么不妥,就……”猛然被姒昌如此一问,魏妈妈顿时乱了手脚,“四、四公子息怒!这曲子……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飞天夜叉破阵曲》,不是一般场合可以演奏的舞乐。”姒昌尚未来得及回答,身后的休留却是先声夺人道,“这曲子在西域诸国,一般只有在历经大战之后,为祭祀战场亡灵而舞——舞者以血染绸,以剑招魂,长啸当歌,危危呼灵……便是取夜叉之凶暴与妖魅,来镇抚沙场冤魂的忿愤不宁。此舞若在他处演奏,则被视为大不祥——轻者血光加身,重者倾巢灭族。”
“这……”闻听此言,桌上一众人等的脸色尽都白了,尤其是魏妈妈,竟是一下惊得瘫坐在地,两个丫环来搀都搀不起来——即便是演砸了,左不过也只是打杀那两个丫头,多赔些银两给姒昌谢罪的惯例而已,可是如今花好月圆的上元佳节,这两个死妮子却偏偏选了这么一首大凶大恶的曲子,生生将天大的晦气硬扣在了楼里的每一个恩客头上……这要是传扬出去,枕月楼怕是她这辈子也不用再想开张了。
眼看着房间内气氛已然降至冰点,雅阁外却又恰好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原是传菜的女侍来送最后一盏的菜式,那两个女侍见一屋子人尽皆面色如霜,却是愣在门口,不敢入内。花郁玫见状,连忙与雪衣、鹦哥一起接了两人手里的食盘,将菜式逐一上桌道:“四公子息怒,仙儿姑娘怕是并不知晓此曲的来历;亦或者……以他这般伶俐乖觉,或有些旁的说法,也未可知……今日是花月良宵,这曲子也只在西域传播,眼下楼内不一定有多少人能听出首尾端倪,不若待今夜翻过后,再找他们两人问询不迟。”
“是是是,花大家说的极是!”闻听花郁玫如是打着圆场,被吓瘫了的魏妈妈也总算回过神来,扶着丫环的胳膊勉强站起身,低头哈腰地对着姒昌等人招呼道,“四公子息怒!且等舞毕后唤那两个妮儿上来,或有些别的讲法也说不定……四公子请先用膳!莫为那两个贱婢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不值当啊……”
“哼!”姒昌很想当场掀桌走人,可今日花月席是在枕月楼内筹办,于自己而言便是半个主人,纵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必须得熬到曲终人散后,方可肆意发泄……想到折花席的来由与最终的“奖赏”,姒昌咬着牙勉强压下了胸中的这股恶气,心里暗暗发誓,今晚定要让容仙儿与向莺儿知道在他面前卖弄乖觉、招惹晦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