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眼见着景玗拄刀走来的模样,景天罡心知他已受伤,即便如今土蝼已经只剩了最后一口气,但倘若让景玗现在碰上它,却仍是凶多吉少!眼见儿子出现在最不恰当的时机,景天罡也无从多想,当下提气纵身,以着最快速度掠起轻功,朝景玗所在的方向冲去。
几百步的距离对于平日的景天罡来说,不过是须臾而至的工夫,然而今日今时,他却感到怎么都来不及……那头土蝼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在毙命之前回光返照抖了下威风,待走到山嘴边缘时,忽然就一头栽倒,沿着山崖滑了下去……被临死的土蝼用四爪一带,那剩下的半块早已脆弱不堪的巨石终于失去了平衡支撑,跟着土蝼一同翻下山嘴,裹挟着汹涌的雪浪向山下隆隆而来。
景玗闻声抬头,惊得几乎愣住,他想要提气跃起,躲开这一波雪崩波及,然而身体却使不出力气来,眼见着雪浪已经带着雷霆之势近在眼前……却忽然有一双结实有力的胳膊将自己一把揽进怀里,同时将身一扭,以自己的身躯作为盾牌,为他抵挡住了最来势汹涌的一波雪浪袭击。
“玗儿别怕,有爹在!”这是景玗在失去意识前,最后听见的话语。
“景玗!天罡伯父!”待山嘴上这波局部雪崩终于停歇之后,原本众人所处的山谷中,已经有将近一半的空间被填上了厚厚一层白雪。慕容栩等人在齐腰深的雪堆中不断翻找搜寻着失踪的二人……然而满谷素白,视线所及之处俱是一片白茫,哪里能轻易找到二人的踪迹。
“景玗!天罡伯父!景玗……景……”慕容栩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抑制不住的哭腔,然而就在他惊慌失措之际,眼前的一个小雪堆后面却忽然出现了一抹红色……慕容栩手脚并用地扑到近前,使出吃奶的力气扒拉着上面的积雪,终于,雪堆下面出现了熟悉的赤霄,随即又摸到了些许与雪块不同的东西……在卓旦等人的帮忙下,几个孩子仍是用了数息时间,才将被埋的二人刨了出来:两人俱是陷入昏迷,人事不省,但景玗被景天罡牢牢护在怀中,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而景天罡的背脊却明显地向内凹陷,看起来情况不容乐观。
在慕容栩的指挥安排下,卓旦等人回到部落,叫来村人,用树枝和外袍做成担架,将昏迷中的二人抬了回去……景玗在当天傍晚时分便悠悠醒转过来,然而景天罡却迟迟没有起色。终于,在整整发烧昏迷了将近三天之后,景天罡忽然毫无预兆地在第四天黎明时分醒了过来。
“天罡兄?你可好些?”自出事之日起便留在村内负责照顾二人的碧鸢先生见状,连忙探身上前问道。被他的询问声一惊,已经好几天不曾解衣睡下的景玗和慕容栩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膝行着凑到跟前查看情况。
“玗儿呢?”景天罡的眼神看起来还算清明,在认出了景玗的脸之后,他突然咧开嘴,如以往一样嘿嘿一笑,“还好还好,我总算没有再一次对不住你娘。”
“爹爹……”景玗嗫嚅着说不出整话,才刚喊了一声眼眶便已通红——在误会发生整整三年之后,他终于再一次理解了自己的父亲,也再一次找回了心目中的英雄。
“去,找找挂在门边上的那个剑袋,在它的夹层里面有些东西,去取来给我。”景天罡扭头看着家门方向,如是嘱咐道。碧鸢先生随即起身,从剑袋夹层中掏出了两枚被油纸包裹的信封和一枚印章,递给景天罡道:“找着了,可是此物?”
“这是我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准备好的景家信物。”景天罡看了眼碧鸢先生手中的物事,微微点了点头道,“让玗儿收好了,将来他若是要回返景家,这些东西……可以作为凭证!”
“爹!”景玗听出了父亲言下的不祥之意,出声打断道,“你说过要等我成人后,带我一起回去的!”
“……爹爹怕是等不到那时候啦。”景天罡咧着嘴,嘶嘶吐出一口气,仍旧笑道,“以你娘那等姿色,我怕在泉下也会有鬼神觊觎,我放心不下,能早点下去守着她,想来也是件好事……玗儿,景家刀的刀谱,我已经誊写过一份,如今便存于碧鸢先生处。今后你仍要日日勤加练习,不可懈怠……待刀法有成之后,劳烦碧鸢先生,带你们去一趟西域弯月城,那里有我的一位故人,两封信中的其中一封,是写给他的……他会教你们一些特殊的本领,待学成之后,你要回归景家!替我守好本家阖府与长留城,能不能答应?”
“不,爹爹,别走,别说这等不吉利的话!”景玗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豆大的泪珠如雨点般簌簌而下,一颗颗打在他紧握的双拳之上,“……我错了,我再也不责怪你了!只求你别抛下我们!只求你……你一定要好起来!求你……别走!”
“……适才在山谷之中挥出的那一招,名叫‘鸿蒙一刀’,是景家刀法中最强的一招,百年以来数代人之中,也只有极少数能够习得。”景天罡双眼渐渐失神,双唇却在不停开阖,向景玗勉力传达着最后的信息,“这一招的刀诀,我未曾写进刀谱之中……玗儿,你听好了,记下……”
“我不要什么刀诀!我也不要再学刀了……只求你不要走!”景玗痛哭失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