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玉羊心里一咯噔,当下最为忧虑的问题将她从意料之外的温情中惊醒,硬生生续上了之前构思到一半的思路——眼下石门还算是玉羊私人的财产,故而对于其中出产的原材料和运营方式,玉羊有着说一不二的决定权。油酒作坊因为是景玗出资筹建的,景家与唐家在昆吾国境内的商堡获利,景玗已经占了大头;如果这时候他再横插一杠,表示自己跟西域胡商以及长留城内商贩之间的商贸往来,他也应有一席之地,那么玉羊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拒绝空间。
人一旦有了财产,脑海中的私心杂念就会不受控制地滋生而出。此时的玉羊压根想不到景玗是真的“良心发现”了,对于长久以来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不被乐见的盟约附属品的事实,而正打算自立门户从头开始的玉羊来说,景玗这时候的突然示好,只能是一个目的:
他猜到了自己在石门如此布置的大略用意,希望自己拱手交出与胡商之间的分销权力,并且将石门也一同据为己有!
才刚刚做了地主婆没几天的玉羊,在想到这一层时,心下顿时凉成冰碴——她已经习惯了景玗对自己说话时的居高临下口吻,故而今天对方忽然的“怀柔”举动,只会让她觉得惊恐和不适:先前好歹还敬你是条汉子,结果为了从我手里抢地盘,连美男计都能用上了?咳,也罢也罢,横竖人在屋檐下,怎么都低头,索性今天就把话说个清楚……既然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田产,起码姿态是要摆得好看些的!
想到这里,玉羊狠了狠心,将手从景玗手里抽出来,后退一步,冷声道:“侯爷有话可以直说,莫要再费这些徒劳工夫。”
“……嗯?”这回轮到景玗生生卡壳了,他这一生自出了娘胎,便只有被各种年龄段的异性花团锦簇、殷勤献媚的经验,从来没想到竟然会有姑娘能舍得把手从自己手里抽出去!面对玉羊的反应,事实上也从来没有过哄人经验的景玗顿时陷入了困惑之中:她这是怎么了?赌气?还是嫌我刚才的举动过于孟浪轻薄?接下来该怎么做?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把慕容栩也留下来了……这女人怎么这么计较我都难得主动了……
眼见着景玗停下动作愣在原地,玉羊自以为对方是被自己说着了心思,当下心中更是怅然,于胸中默默长叹一息,玉羊猛抬起头,看着景玗的脸,沉声道:
“侯爷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小女知道,自己是高攀。但倘若当时,有人提前过问我的想法……其实,眼下的处境也不是我想要的!比起成为侯爷笼中的鸟,我更想成为自由翱翔的燕雀——哪怕只能栖身于草屋泥檐之下,也好过如今,被人予取予夺、任意主宰的境地……先前的确是我心生肖想,才使得旁人有了可乘之机,也让侯爷您……不得不违背本心,故作姿态……可是您放心,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出办法,将您和地龙会之间的同盟关系,以另外一种更为可靠、也更为合理的形式来延续下去!到时……我希望能用我一手构建起的产业,来把我自己赎出去……侯爷不必急着履行与地龙会的盟约,三年以后,请赐我一封休书……从此往后,山高水长,你我两不相欠!”
用尽最后的勇气一鼓作气地说完了这些话,玉羊昂着头对景玗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从前厅里走了出去……眼见着玉羊决然而去的背影,景玗惊讶到没能作出任何反应:她这是……悔婚?
陷入人生最吊诡情境的景玗和作出人生最艰难决定的玉羊,就这么因为一场误会,而愈发加深了彼此间的隔阂。守在院外等候的雪衣、休留和慕容栩,眼见着玉羊洒泪而出,一路飞奔向自己的院落,心中都暗道一声苦也……雪衣更是悔不当初:自己这根红线,看来是绑到一对马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