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方用过饭,田塍架着马车在客栈前等候,魏尧正在喂踏雪吃从帝都带来的干草,费添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话,魏尧偶尔理他回几句,踏雪被烦得连草都不吃了,呼呲呼呲出着气警告他,费添这才堪堪道:“这马倒挺凶。”
宁清与朱御动作慢,最后才出来,他们正要上马车就见一个衙役紧忙跑过来:“诸位大人,我们县令知晓你们不识路,特让我为诸位带路。”
朱御颔首,几人上了车,那衙役就与田塍一起驾马车带路,魏尧骑着踏雪跟在后头。
荥川到宣州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路程,只是不走他们来时那条道,走过一条街,远远就见到一家店生意红火,排队的人将店里甚至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衙役下车废了大力气才清出一道。在荥川能有这样红火的生意,只能是和粮打交道的。
宁清像拉家常一样随口问衙役:“这些店生意好红火,是什么店?”
“哎,还能是什么,粮铺呗。”
“买的人这样多,难不成很便宜?”
衙役仿佛听到什么惊人的话:“大人说笑了,在荥川没么都没粮食贵,就像小人吧,一月的俸禄只够勉强让一家人糊口,有时候小孩还得挨饿,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宁清若有所思道:“竟昂贵到如此地步。”
“不止如此。”衙役平日憋得久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外人,一吐子苦水不吐不快,“这些粮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每日买的粮食不过百十来斤,卖完便没了,像我们这样在衙门当差的,掌柜还给面子能留几斤,其他普通百姓,半夜三更不睡就等着的不在少数。”
荥川百姓的现状虽早听费添说过,没想到五年过去,依旧停滞不前,没半点好转。
虽然当初为了生计离开,可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看见荥川百姓如此艰辛,费添心里也希望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因此才跟着魏尧他们回来。
“宣州离这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为何不能去宣州买粮?”
从前最穷困潦倒时日日想得都是如何填饱肚子,自是没工夫想别的,可如今一想便觉得奇怪。即使荥川大旱,粮草又被盗了大半,可州府离荥川不远,既然荥川的粮食千金难买为何不舍近求远去宣州买呢?
衙役笑了笑,对他的想法不置可否:“这我们怎能不知道,只是宣州的粮食也大多靠朝廷赈济,本地百姓都要吃不上了,更别提能给荥川百姓了。后来刺史下令,外人进宣州需通行文书,百姓哪可能有那东西,便也不去自讨没趣了。不过也难怪,这时候各地自顾不暇,怎会管我们。”
这一字字仿佛化作冰锥猛然刺在朱御心中,民一日不能安居乐业,国便像处与岌岌可危的悬崖边上,一日不得安稳。身处边鄙的百姓哪指望远在帝都的皇帝大官,他们能指望的不过是父母官能为他们谋福祉。县令林若德畏惧权势,为保住自己知情不报,而宣州城及其他县视若无睹不过也是为得自保,虽有错却是形势所逼,怨不得人。
此时朱御已下定决心,必要将丢失的粮草追回,将蠹国害民的蛆虫一个个揪出,绳之于法。
宣州城门口的士卒要尽职许多,拿过文书仔细查看半晌,还拉开马车帘看了一眼才放行。街上百姓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
到州府前,刺史杜源已在门口迎接,见到朱御行礼道:“下官宣州刺史杜源,见过大人。”
杜源的举止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毛病。他将众人迎到大堂,与朱御同坐主位。
“大人千里迢迢从帝都来宣州,不知所为何事?”
朱御接过下人端来的茶盏:“为得是调查朝廷赈灾粮草无故失踪。”
杜源并不出乎意料,赈灾粮草一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既已被朝廷知晓,他再隐瞒不过是弄巧成拙。
杜源挥了挥手,房中的下人们便尽数退去,只留下座上几位。
他长叹一口道:“想必各位大人是从荥川县令林若德知晓下官的,只是这事斯事体大,许多事林若德他并不知情。”
“哦?”宁清淡笑道,“听杜大人的意思此事另有隐情?”
宁清突然冒出来,杜源疑惑地问朱御:“这位是?”
“哦,他们都是随我一同来查此事的。”
杜源心想一个普通官吏怎会在这时插嘴,只怕来头也不小,不敢怠慢宁清,对他礼数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