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的长椅上坐着两个少年,红日藏在白云间,即使在六月末,圣彼得堡的气温也不过二十度出头,维克托穿着短袖,勇利穿长袖,两者都不显突兀。
勇利说他看到了玲妈妈和凯茜妈妈。
一听这句话,维克托就明白为什么勇利会那么愤怒了。
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维克托最崇拜的花滑选手的确是一位女单——凯瑟琳娜.洛特里耶娃,而只要是女沙皇的粉丝,就不会不知道她心爱的妻子是东方舞神朱玲,还有一个视为儿子悉心培养的弟子。
在盐城冬奥会上,很多人都看到凯瑟琳娜将金牌抛给妻子,而那枚奖牌又被挂到勇利的脖子上,维克托到勇利家补课时,也在他的屋子里发现一个专门用来摆奖牌的小房间,里面挂满了舞蹈比赛、花滑比赛的奖牌。
那自然不是勇利的,而是朱玲和凯瑟琳娜的遗物,勇利自己的几枚奖牌则被随意的抛在角落里,要不是维克托刻意找了找,还以为勇利把牌子都扔了呢。
那两位已经离去的女士,是教导勇利在求生者的世界生存下来,带他学习花滑与舞蹈,让他拥有继续逐梦资本的人,是无可替代的、勇利视为母亲的女性。
小丑给勇利设下的幻境中,他身处于冰冷的太平间里,不远处躺着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朱玲,然后是那座大厦旁,勇利抱着牛奶站在那里,看着凯瑟琳娜落在他前方的地上。
这是踩着小首领最大的伤口碾。
而勇利说完那些事后,就安静了下来,看着前方。
他现在正想些什么呢?
维克托觉得勇利是那种很会用平静的表象伪装自己的人,里世界的凶险和死亡将他打磨得心思深沉,他不会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情绪,甚至在维克托主动就《罗朱》的事情向他道歉后,才让维克托知道他其实早因为这事愤怒过,只是之后想开了不和花滑白痴计较,就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维克托不知道总是在发呆的勇利脑子里有些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眼中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只是直觉的感到这时的勇利处于一个独特的、他人走不进去的世界中。
过了一阵,他听到勇利问他。
“我回答了维克托的问题,维克托可以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问题?”
维克托果断答道:“可以啊。”
反正自己的事情勇利大部分都知道,剩下的勇利不知道的事情,维克托也很愿意告诉勇利,他觉得自己对勇利没什么可瞒的,哪怕是不愿意告知他人的心事,也完全可以告诉勇利。
“为什么维克托会想要了解我呢?”
维克托怔了下,有些恍惚,果然,勇利发现了吗?
他一直知道勇利看人很准,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否值得信任,是否可以推荐给别的组织做新人,或者带回Jadeite,勇利仅用三天不到的时间就可以看得出来。
暗搓搓观察了一阵后,维克托确信这个少年有一套自己的、判断人心的方法,同时勇利还保持着一种极端的漠然,他看透了别人,自己却从不把看到的东西说出口,也不在意别人是否靠近他、更不曾主动在心的层面靠近过谁。
他的心和任何人都有一段距离,和曾经的维克托很像,不同的是,维克托的保持距离是因为他要将所有都投入到花滑上,带着任性和自我的意味,而勇利的保持距离的原因却绝对和花滑无关。
或许是因为他的寿命不长,所以不想和别人有太多的羁绊,还是因为作为求生者首领,他的秘密太多了呢?
维克托这么想着,缓缓回道:“我只是觉得,能在勇利这里找到一切的答案。”
“答案?”
“嗯,在得知成为求生者后,我认为自己应该改变生活的方式,原本因为余生漫长,所以觉得在滑到滑不动之前,将全身心投入到花滑即可,等离开冰面再去体味人生的其他部分也没关系,但现在时间缩短,所以我想,除了花滑,我也该注意其他的东西,比如love和life。”
勇利了然:“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下个赛季的主题是何为爱情,你在探索love。”
维克托不好意思的笑笑:“嗯,而勇利是我的缪斯,我在勇利身上得到了很多灵感,而且你比我早几年成为求生者,我想知道勇利是如何在所剩不多的生命中,相信着love,并认真的面对自己的life。”
勇利就说他身上没什么值得学习的,维克托则说有,他已经和勇利学到很多东西了,勇利看他坚定地样子,就换了口风。
小首领双腿伸直,伸了个懒腰:“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探索love,寻找这个赛季的灵感呢?先说好,我可是光棍一个,你问我真的还不如去问乔治。”
大师兄正处于新婚燕尔,浑身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要说love,还是他身上的love最足,狗粮味飘十里,管够。
维克托囧:“乔治那个love我学不来的吧,还是勇利的比较适合我,不过你是愿意帮我忙了对吧?总之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你见过的love吗?”
“我见过的love?”
勇利还真不介意帮维克托找花滑灵感,或者说同为花滑运动员,他一直乐于在这方面给予他人帮助,连让同门和他学跳跃举小手都没问题了,这点举手之劳自然更没问题。
于是维克托就听小师弟回忆了他见过的那些love。
维克托的父母那一对就不说了,勇利正是他们的红娘+花童。
勇利自己的父母也很有说头,温和豁达心理学学霸加合气道高手的利也爸爸,还有温柔大方同样是学霸、玻璃心但在赛场上很有攻击性的宽子妈妈,两人在学校里认识,然后宽子妈妈一边在空手道赛事中因心理状态起起伏伏,而利也爸爸则是她最有力的后援。
除此以外,维克托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曾经称霸双人滑的GG组合中的男伴,谢尔盖先生居然是e组织的前任首领,他和自己的妻子同样是花滑界的爱情神话,在男伴去世后,女G现在于美国安娜堡的花滑俱乐部做双人滑教练。
还有巴西幸运组织的前首领与现首领也是夫妻关系,他们是少有的成为求生者认识后还能敞开心扉、走到一起结婚生子的,两个求生者孕育后代更是少见的情况,毕竟大家剩余的时间都不多,孩子出生以后也带不了几年,万一中途碰上要进空间过必修场的情况更是让人麻爪。
然后就是凯瑟琳娜和朱玲了。
这两位女士毫无疑问是勇利坚信爱情存在的重要因素之一,但维克托敏感的察觉到,勇利在提及朱玲去世后,凯瑟琳娜的颓废时的无奈。
两个妈妈恩爱当然好,但看到凯瑟琳娜为朱玲的死那样痛心,甚至期盼着与爱人在死亡中重逢的那一天的到来。
维克托看得出勇利不赞同这种心态的存在,这让维克托心里有点微妙,他是知道勇利和安杰那一段故事的,同样是失去喜欢的人,勇利却是无论多么痛苦,都有一种尽全力挣扎到最后一刻的意志力吧。
不愧是将《天鹅之死》舞出向死而生意味的人,勇利骨子里对生的向往强烈到只是稍微察觉到一点,都让维克托感到心惊。
他感叹道:“这么一说,爱情还真是很危险的东西呢,能让脆弱的人变坚强,也能让本能追逐生的人类去期盼死后的世界,但偏偏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向往爱情,也是很奇妙了,啊,我没有冒犯凯瑟琳娜的意思,勇利也很棒,失去了那么多还是能这么坚强,换了我未必能做到这个程度。”
“我知道,我其实能理解凯茜的选择,毕竟她就算过了第十场,剩余的时间也不多,迟早都是要再见面的,早去晚去没什么区别。”
勇利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渐渐合拢手指,握紧。
“爱带来的更多的还是正面的东西吧,我们已经在对命运的反抗中拼尽全力,所以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服自己更坚强的面对现状一样。
原本只是想了解更多的勇利而已,没想到牵扯到他的心事,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明明也说不上难过,但维克托看得心里有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