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这一带岸上草丛里毒蛇鼠蚁太多,除了极少时打渔的船从河道路过,可没人敢在这儿呆着啊。”说话的是那个中年男人。
颜水心现在仍是男装打扮,不过,脸上故意画丑的妆早在遇水洗脸时卸了,装着情绪低落地说道,“原本我是租了一艘船过来郊游的,也怪我糊涂,竟让那船家先回去了。于是,剩我一人,踌躇莫展。大叔,能否载我到附近的村镇巷口,我愿奉上酬金。”
船上的年轻的小伙子将船靠岸,“上来吧。算你运气好,碰上我们了。按这天候,过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
“多谢小哥。”颜水心踏脚上船,那年轻小伙还扶了‘他’一把。
触手却觉得‘他’的胳膊好细,隔着衣服都感觉得柔软,年轻小伙不由呆了一瞬,看着颜水心绝色的眉目,他脸红了起来。
“就送你到俐县旁边的何家屯吧。”中年男人也多瞧了颜水心几眼,说道,“到那儿,水路得行十几里。送你过去,耽误我们上工,收个一两银子便成。”
“好的。”颜水心赶忙从袖袋中掏出一锭碎银递给他。
中年男人接过收进袖袋,“如此,我们也没白来这趟。”
年轻小伙忙说,“爹,你怎么收人家一两银子那么多?都赶上半个月工钱了。一百个铜板就行了,多的找给他!”
中年男人瞪儿子一眼,“找什么?要不是我们,他不知道还得在这呆多久。指不准就饿死了。”
颜水心在郊外,饿死倒不至于,她会设点小陷阱打猎,还能做叉子在河浅水处扎鱼。
要是不碰到这两个人,最多就是再等别人的船。
不喜欢中年男人难听的话,“大叔,咒人死不好吧?”
中年男人也知说错话,“我们乡下人,直白了些,请别见怪。”
颜水心想着他可侮辱乡下人了,不再开口,年轻小伙见父亲不肯少收钱,也无奈只能坐在船头,却忍不住不时瞟着颜水心。
一会儿之后,船到了何家屯靠岸,颜水心迈步上了陆地。
年轻小伙盯着他清隽的背影回不了神。
“看什么,那个女人不适合做你媳妇。”中年男人怒骂了声。
“她是女的?”年轻小伙一脸讶异。
“当然是。”中年男人说,“她肤色细腻,也没喉结。”
“爹,我喜欢她,你刚才怎么就不能对人客气点儿?”
“少同她扯上关系。一个女子,一身是干涸的血渍在那光鸟拉屎的地方。你信她是郊游?离她近了,别命丢了都不知道。我们赚一票,见好就收了。”
年轻小伙是个听话的,应了声,“是。”
颜水心听到后方二人的对话,也不在意。
确实,离她近,怕是指不准什么时候掉脑袋。
何家屯是个上千户人的大村,村外的大路旁边有几家人开茶水铺,有裁缝店,还有脚舍,供路过去京城的人歇脚。
阴暗的天空电闪雷鸣,‘哗啦啦……’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颜水心身上的衣服沾了很多血,看到一家裁缝店里挂着几身新的男衫,连忙走了进去。
“哎哟,公子,你衣服上怎么那么多血渍?”店里的中年妇女问道。
“哦,不小心摔下路梗了。”颜水心撒个谎,指了下墙上挂的其中一身成衣,“老板娘,你这衣服卖吗?”
“当然卖了。”老板娘也不开价,“不是什么好料子,三百文一身。”
“给我一套吧。”
“好勒。”老板娘取下颜水心要的型号。
颜水心去边上隔出来的更衣室换了干净的男衫,重新束好了发,付了钱之后,站在店门口看着瓢泼大雨,“没伞啊,想去边上脚舍暂歇。”
为了肚子里的宝宝着想,一次不宜走太多路。
“就歇我家吧,我这铺子后院也有两间多出来的客房。价钱便宜,三十文钱一晚,还比脚舍人杂的清静。”老板娘很会做生意。
“那吃的……”
“我做就是,家里有菜,吃的价钱也实惠。”
颜水心觉得还不错,就在裁缝铺暂时歇下了。
等雨停后,她在边上的脚舍打听到朝廷已经向各城镇、乃至村,下发布告,安王已经自行回京。
还有京城过来的人看到皇帝派人将萧夜衡护送进了安王府。
这么说来,颜水心推测到,在她坠崖后,皇帝及时赶到,救了萧夜衡。
那她就放心了。
晋王在各地设的关卡,也不可能再逮着人,全都撤了。
如今,进京的路恢复畅通。
大家都在唏嘘,寻找安王的重赏,居然无人领到,人自个回去的,可惜了。
何家屯离京城也就四十里路左右,她想马上回京城见萧夜衡,但她的肚子又隐隐痛了起来。
一想到腹中的宝宝是萧夜衡唯一的后嗣,她就格外小心。
这屯子里没有药店,要去五里外的俐县买,她出了点银子,让裁缝店的老板娘找人帮她买安胎药。也不怕老板娘知道她女扮男装。反正晋王的人估计以为她落崖,没人逮捕她了。裁缝店老板娘还热心地把她原本沾血的衣服洗好了,又将破口缝了两棵竹绣。
颜水心一天煎一副安胎药吃。
安全起见,她在何家屯何裁缝家住了三天,每天吃好喝好。
直到把肚子里的宝宝养壮了,才结帐,搭了辆过路的客商马车回京。
清早出发的,中午的时候,马车就进了京城大门,停在一处客栈门前。
颜水心与搭车的另几人一道下了马车,她付了自己的车费之后,才正视起京城大街来。
宽敞的道路两旁店肆林立,楼阁飞檐,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热情地吆喝,街道四通八达地延伸,正午的烈日炙烤着大地,却仍挡不住熙来攘往的人流,果真不愧是天子脚下,处处热闹繁华,欣欣向荣!
走在人潮中,颜水心时不时听到路人谈论当今皇帝萧景连同一批大臣中了奇欢疯尸散之毒。很多人关心这天下以后会如何。
但更多的人照样过日子,因为皇帝要是倒了,总有人会上位。
颜水心觉得皇帝中毒这种事,肯定得瞒着,被捅出来,定是晋王干的好事。
从拢季城一千三百多公里开外就天天想着回京,如今真站在京师的土地上,她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归属感。
她不是古代人,这副身体的原生家庭,对原主又奇差。
礼部尚书颜卿家,她不打算认。
一个身穿华丽翠绿色锦衫,头戴数枚闪光金饰的女子从前边走过来,她顶着一张瓜子脸,弯眉大眼,容貌上乘,这不是她在现代的前闺蜜李向菱吗!
她旁边还有一个丫鬟在打扇子。
颜水心在现代谈了一个男朋友叫赵慎,因为婚前她不肯与赵慎睡觉,有一天竟然捉到了闺蜜李向菱与赵慎滚床单。
她果断与这两人分道扬镖,后来狗男女结婚了,她很长时间才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
再后来就穿来了。
“看什么看!我们家小姐乃是礼部尚书颜大人的嫡女,是你一个平民百姓能直视的?”翠衫女子身旁的丫鬟呵斥了颜水心一句。
颜水心为图方便,一身男装,估计对方误会她是色狼了。
但小丫鬟说的那瓜子脸女人的身份,竟然是她这副身体原主的姐姐!
礼部尚书颜卿有二个女儿,长女颜向菱,乃原配夫人所出。
次女颜水心,是小妾裴玉的女儿。
颜水心想到裴玉死了,心下微沉。
“觊觎本姑娘美貌的登徒子也不是一个两个了。”颜向菱眼神中闪过一缕自傲,“绿儿,你也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那呵斥颜水心的小丫鬟应了声是。
颜水心道了句,“原来是颜尚书家的嫡女,失敬。”
颜向菱打量了‘他’一身粗衫男装,肯定是个穷光蛋,不屑地哼了声,“本小姐身份尊贵,再盯着我看,让人挖了你的眼!”
边上有几个人驻足看戏。
颜水心突然发现两件事,同父异母的长姐颜向菱居然认不出她这个妹妹。
也是,以前的颜水心性格懦弱,还满脸的痘痘,她现在痘好了,容貌倾城,即使男装也分外清绝好看。对方认不出来也正常。
第二点,颜向菱不是现代的渣前闺蜜李向菱,因为后者特别喜欢男人多看她、撩她,还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样子,不是高傲性格。
搞清楚情况之后,颜水心站到了一旁不挡道。
颜向菱昂着下巴进了一旁的胭脂店,“也只有珍宝斋的脂胭配得上本小姐享用了。”
丫鬟绿儿跟在后头,“小姐当心台阶。”
颜水心撤回目光,迈步去往安王府的方向,路过应天府衙门外,见张榜区贴着告示广聘名医,若是能解奇欢疯尸散之毒者,赏黄金八两百、良田八百顷,不论是否为平民百姓,加官进爵。
一大票路人围观告示,其中有人说,“这毒当年先帝在世时,曾让太医院研究了一阵,都得不出解药,而且,当今天子也下令太医院的所有御医联合会诊,根本束手无策。这才不得已向民间张贴布告。”
有人接话茬,“民间医术最好的大夫这几天塞选进宫了一百多人,全都灰头丧脸的出来了。现在皇帝下令,若无十足把握者,不可轻易揭榜,否则重打三十大板。今天听说还没哪个大夫敢去解毒呢。”
颜水心遗憾,她医术不精,也弄不出奇欢疯尸散的解药。
否则,可以拿大赏不说,萧夜衡这一路也不必吃那么多苦。
情绪低落了一许,她调整心情,做为一个孕妇,要保持开心。
安王府离这儿比较远,颜水心雇佣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乘坐,被抬到了安王府门前。
付钱之后,让轿夫先离开。
安王府坐落在京城次一级繁华路段,围墙似乎长得看不到尽头,朱漆的大门两侧各有一座高大的石狮矗立,安王府三个字在牌匾上气派万千,大门两侧看守的佩刀侍卫雄赳赳、气昂昂,一看就知道府邸的主人格外尊贵。
颜水心踏上安王府台阶,其中一名侍卫伸手阻拦,“安王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我叫颜水心,找萧夜衡。”她道明来意。
侍卫一脸严肃地喝道,“大胆刁民,王爷的名讳岂容你直呼!”
颜水心很生气,难道萧夜衡没事先通知侍卫,她来要顺利放行的吗?一想到他中毒已深,怕是会出别的变故。
思及此,她心下万分焦急,“我跟安王不是一般的熟,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去去去。”侍卫赶苍蝇似的挥手,“我们王爷现在不见客。”
颜水心退而求其次,“那我找方毅,告诉他,安王所中的毒我有办法压制。”
方毅是萧夜衡信得过的心腹,也是安王府总管。
侍卫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眼,见其虽然一身粗布男衫,却眉目清秀之极,而且此人气质出尘,一看就非池中物。
又听‘他’说能压制安王所中的毒,马上客气了很多,“我这便去通知方总管。”
不一会儿,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相貌中上,却神色老成的年轻男人从王府大门内走出,他打量了颜水心一眼,此人长相真是悦目,“你说的可是真的?”
颜水心瞧着他的相貌,及头顶绾发别的一根雕竹玉贊子,肯定他就是方毅,明白他所指,“毒能压,暂不能解。”
“哦?”方毅眼中升起一缕希望,谨惕地道,“我如何相信你的善意?”现如今,三天内,有两拨人刺杀安王,不得不谨慎。宁可错过,绝不能再让王爷涉险。
“儿时頻淋雹风雨,成年常遭冰雪霜,苦辣多多品生味,冷暖悠悠体炎凉。”颜水心面色淡然地问,“方毅,我这诗可好?”
方毅闻言,突然回想起几年前,有一次安王在书房内就写了这首诗,还道了同样的一句,“方毅,本王这诗可好?”
“甚好,王爷才情颇高,属下佩服。”犹记得当年,他是那么答的。
“若是有人吟这诗,这般同你说话,那便是本王信得过的人。”萧夜衡言罢,烧了刚写的诗。不论人生如何多折,他从来不会表露于外人前。
“是。”他恭谨地记下,心中感慨安王幼年丧母,后来容貌残毁,确实命运多牟。
颜水心看着方毅微恍神的模样,也不催。
方毅从记忆中回过神,连忙向颜水心比了个请的手势,“颜公子,这边请!”
一身男装的颜水心跟着方毅进了安王府。
安王府雕梁画栋、琉璃飞盏,一座座亭台楼榭大气磅礴,庭院占地宽广,各种名贵的花木整齐排列,修剪得当,巡逻的侍卫不时穿梭,处处彰显着主人的无比尊贵。
方毅将颜水心带到了安王府偌大的主厅,考究的红木桌椅四平八稳,墙上字画名贵,角落的盆栽典雅……无一不充斥的奢华感。
“颜公子请坐。”方毅也只以为‘他’是男人,朝一排椅子的其中一张,比了个请的手势。
颜水心不客气地坐下了,“萧夜衡怎么样了?”
对于其直呼王爷名讳,方毅虽然不悦,却也未加置喙,“王爷中毒已深,晋王早已暗中命人将消息散步出去,不是秘密。”
“他人在哪?”她直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