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把?油灯点上,让康离她们站在一起,他举着油灯照着亮让那中年女子看,康离的鞋子在茶铺的时?候丢掉了一只,人贩子当然不会?跟她再买,她现在一只脚穿着鞋,另外一只脚光着站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冰凉冰凉的了。
“长得都不赖,都能干活,您要哪个都成,要不是家乡糟了灾实在活不下去了,说啥也不会?卖孩子。”说着还假模假样地那袖子擦了擦眼角。
婆子见状,也跟着擦了擦眼睛,可惜学得不像,反而有点欲盖弥彰。
那个中年女人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了一番他们四个,还上手前胸后背的好一通摸,最后也没说买还是不买,反而转身出去了。
四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但是没人敢重新坐回炕上去,怕一会?儿人贩子回来看到,又要挨骂。
可是过了许久人贩子都没有回来,那个婆子也没有。又过了片刻,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有训斥的有哭闹的,康离仿佛还听到了有人喊冤枉。
房门重新被打开,刚刚那个中年女子进来后就微微弓着身子站在一旁,和刚才傲慢的样子截然不同。接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从门外进了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衙差。
终于等到了!有救了!康离一想?到这,忍不住流下眼泪,最后实在没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救命!救命!”
她这一哭,旁边本来呆愣的春霞三人也明白过来,跟着一起哭起来,有个女孩子甚至噗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哭,“青天大?老爷呀,救命呀,求求你做主?呀!”
青天大?老爷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低头整理了下官服,清了清嗓子,“你等莫要哭了,本官定?会?为你等做主?的。”说着转头看向旁边的中年女子,“将人带回去,本官要连夜升堂。”说完一转身就走了。
中年女子应了一声“喏”将人送走,然后走过来让康离她们不要哭了,“起来跟我走,不用害怕,咱们老爷是个清官。”
几?个女孩子陆陆续续停下哭声,跪下的那个也站了起来,倒是康离,因为哭的太狠了,即使擦干了眼泪还是一抽一抽的哽咽着。
中年女子见她们都不哭了,弯腰把?康离抱起来,让春霞她们跟着,一起走出了这间狭小低矮的屋子。一出屋子就能看到,大?车店的中厅的地上跪着那俩人贩子,被衙役们用刀背压着,头快要低到地里?去了。
大?车店外头也围了不少的百姓,都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官府出动这么大?的阵仗。
“乡亲们!”一个衙差站在大?车店门口高喊,“我们的青天大?老爷抓住了一个人贩子,要连夜升堂审讯,想?看的都能去看!青天老爷要为民?做主?了!”
围观的百姓们一听,立刻沸腾起来——谁家没有儿女呢,人贩子偷孩子抢孩子拐卖孩子最可恨,以前只听说,如今有真的人贩子在跟前,谁都想?上前吐口吐沫表示自己?的愤怒。如今听说县老爷要升堂审讯了,大?家伙一窝蜂地往县衙走去——一定?要亲眼看到恶人得惩才算解气。
看着百姓们掉头往衙门而去,衙役们也将人贩子押走了,中年女子才抱着康离带着春霞三人出去上了马车,也往县衙去了。
康离终于完全?平静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县衙后堂,中年女子把?她们带到这里?,喊了两个丫鬟照顾她们,自己?却?出去了。
康离坐在椅子上不觉得有什?么,还拿了丫鬟送上来的点心开始吃,倒是春霞三个人,坐立不安的样子,一会?在椅子上坐下一会?儿又站了起来,眼睛瞄着那盘点心,却?不敢动手。
过了一会?儿,中年女子回来了,却?换了一身衣服,和官服有点像。康离眼睛一亮,原来这位还是个官。
“姨姨是大?官吗?”康离假装无知的问,意图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这是咱们的曹典从,从京城回来的呢,懂得可多了。”一个丫鬟插嘴道?。
曹典从瞥了那个丫鬟一眼,“多嘴。”
康离却?懵了,“典从”是个什?么官,从来没听说过啊。不过,既然是从京城回来的,那应该能帮他们找到原来的家人吧。
于是,康离兴奋地说:“我们也是京城的呢!”然后就目光灼灼地盯着曹典从。
曹典从不知道?明白还是没明白,拍了拍她的头,却?看向春霞几?个,“老爷准备升堂审讯了,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之前跪地大?哭的女孩儿抢先?开口,“说那个人犯的坏话,让青天大?老爷治他的罪!”
曹典从却?摇头,“不,实话实说就好。”
第?三章
康离她们在县衙后堂坐着的时?候,其实前头已经升堂了。县令一拍惊堂木,衙役们就开始用杀威棒点地,唤着长音喊“威——武——”,然后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就不再吵闹,安静下来观看县老爷审案。
人贩子被带到堂上,不等人说,十分自动地跪了下去。县令没立即审案定?罪,而是先?把?前情介绍了一番。
这两个人贩子男的叫毛十八,女的是他的婆娘,姓梅,祖籍梅州,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干拐卖人口的营生,一开始是做中人,将过不下去的人家的孩子卖到别处,他们从中间收取中人费用,后来觉得人口买卖可以赚大?钱,就开始拐卖。
这二人从梅州出发?,一路拐一路卖,途径吉州、阜城,北上到达京城。在京城过了一个年,同时?四处闲逛踩点,最后在花灯节的晚上拐走了八个女孩子。接着连夜离开京城,将其中四个在路过桐化、北原两个县城时?给卖掉了,剩下这四个打算在宛城卖掉俩个,剩下俩个带去梅州卖掉。
“为了证明本官没有冤枉好人,现在将被拐卖的孩童和证人带上来。”县令一拍惊堂木,立刻有衙役高喊“带证人”。
这时?候的县衙后堂,曹典从刚教完春霞她们实话实说,听到前堂喊“带证人”,就站起身整了整衣裳,让康离她们按大?小个排好,从后堂走去了前面。
县衙大?堂和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两边站着衙役,县令坐在中间的桌案后面,头上是“明镜高悬”的匾额,地上跪着人贩子,外头还水泄不通地围着一众围观百姓。
除此之外,一起进了大?堂的还有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用鸡腿逗了康离却?不给他吃的年长士兵和那个名为“大?喜”的少年士兵。
进了大?堂,春霞三个不用人叮嘱,直接跪了下来,唯有康离,站着一动不动,还仰着头看前面的县令。旁边的女孩子拽拽康离的裤子,示意她也跪下。
“算了算了,一个小娃娃,不跪就不跪吧。”县令十分好说话,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看向大?喜他们俩,“两位军士,可是今日事件的目击人?”
年长的那个士兵向前迈了一步,对县令拱手,然后才开口讲话。年长的士兵名叫高大?强,少年士兵叫郑大?喜,都是宛城驻军的士兵,高大?强还是个小队长。
高大?强说,今日军队轮休,他和小队里?其他人一起出城去打猎,回城的时?候在半路上一个茶铺休息,“我们路上就已经遇到了人贩的马车,等我们到了茶铺后不久,他们也到了,之后男的将车停在一旁,女的把?几?个孩子带下了车。”
高大?强说当时?并未放在心上,正是中午的时?候停下来吃饭很正常,但是他无意中抬头瞅了一眼,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这几?个女孩子年纪相貌各不相同,与这赶车的二人也完全?不像,尤其那个最小的女娃娃,虽然脸脏了但是能看出来又白又胖,更不像事普通人家的孩子,我就起了疑心。”
县令听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起了疑心的高大?强想?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但是一直找不到,却?没想?到上完厕所的康离偷偷摸摸凑了过来,盯着桌子上的食物不挪眼。高大?强灵机一动,扯了根鸡腿逗康离,“若那二人真是孩子们的父母亲戚,要么会?给孩子买些吃的要么会?心疼的,可是这二人,非但不心疼,还要打骂孩子。”
高大?强的话音一落,外面围观的百姓就开始议论?纷纷,这个说:“是呀是呀,亲爹妈心疼来不及,哪会?打孩子啊。”
那个跟着附和,“是呢是呢,要是我我宁可要饭也得让闺女吃上肉。”
而另一个却?说,“你们没看到那个小娃娃,哎哟,长得白胖白胖的,可招人心疼了,要是我家有这么个孩子又丢了,我得哭死。”
“就说是呢,人贩子真该死!”
一句话将百姓们的怒火和气愤全?部点燃,开始有人高喊“人贩子该死”,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更多。
“肃静!”县令一拍惊堂木,制止了喧闹,“高队长请继续说。”
高大?强就说,人贩子把?孩子带走了,但是孩子落了一只鞋在地上。然后他回头冲郑大?喜伸手,郑大?喜就从怀里?掏了一只手掌大?的小鞋子交给了他,“请大?人过目。”
曹典从将小鞋子拿过来,去给县令送去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微微变了脸色,她将鞋子放到县令面前,却?没有立即离开。
县令有些奇怪,忍不住低低提问,“曹典从可是发?现了什?么?”
曹典从微微偏头,压低了声音说:“之前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这娃娃的鞋的料子,用的是贡品,只怕身份不简单。您看……”
县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不过是抓个人贩子,竟然救了大?人物——拿贡品布料给小孩子做鞋,定?是权贵人家!
县令能做县令,自然是有一定?的才智的,不过片刻间,他就明白了。县令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放心。”
曹典从重新回到康离身边,忍不住重新打量她一番——白胖、四五岁、受宠溺——京城里?有这样孩子的权贵人家不少,她一时?也猜不出这孩子是谁家的。
县令假模假样地端详了一会?儿康离的鞋子,突然起身下来了。县令站在康离面前仔细瞧了一会?儿,这小娃娃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倒是一点都不怕,甚至比旁边几?个大?的还镇定?,果然是大?人物家的孩子,见过世面,“小娃娃,你叫啥?几?岁了?”
康离没想?到县令居然直奔自己?来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可是对这具身体的主?人一点都不了解,若胡乱回答,万一把?信息传回京城去,这具身体的真正家人找不到怎么办?
想?来想?去,康离决定?先?避重就轻,“我……我四岁,不对,五岁,我京城的,我爹……”康离转着眼珠子想?往下编,却?发?现根本没那个能耐,什?么都编不出来,干脆大?嘴一张,开始假装哭起来,“爹!娘!呜呜……”
若说康离一开始是想?假哭,可是哭着哭着,眼泪就成真了。她是真委屈啊,莫名其妙地穿越了,穿越不算还被拐卖,拐卖被人解救下来,却?对原主?一点都不了解,编个身世都编不出来。穿越回现代已然不可能,这个时?代的父母再找不到,她可怎么办啊。
这么一想?,康离哭得越发?伤心了。
县令没想?到康离一下子哭了起来,有些无措,只好看向旁边站着的曹典从。曹典接收到信号,从立刻上前解围,“小孩子怕是思念父母,一时?悲伤吧。”
“有道?理。”县令点点头,抚了下自己?的山羊胡子,重重地叹气,“真是可怜啊,告诉她,莫要哭了,本官一定?会?为她做主?给她找到父母的。”
曹典从应着,弯下腰打算把?康离抱起来先?送到后堂去,毕竟这里?在审案,不能让小孩子在公?堂哭闹,结果她的手才架到康离的腋下,康离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还一边喊“好疼!好疼!”
曹典从一愣,她动作很轻,也没有用力,怎么会?疼?不过她稍微冷静地一想?就明白了,小娃娃不懂事肯定?免不了哭闹,人贩子只怕是打人了。
思及此,曹典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大?人,还是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县令哪有不同意的,立刻着人去请郎中。恰好围观的百姓中就有一个郎中,听到后立即应答,“我就是郎中。”
曹典从抱着康离带着郎中进了后堂,并不急着让郎中给她诊脉看病,反而请郎中在门口等着,自己?抱康离进了旁边的小屋。
曹典从把?康离放到炕上,开始动手给她解衣服,一边解一边哄着问她,“那婆子是不是打你了?”
康离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腋下和大?腿内侧,“掐我,这里?,疼。不给饭吃,肚肚,饿。”因为刚刚在哭,眼泪还在眼圈里?打转,眼睫毛也是湿的,看着好不可怜。
曹典从已经将将康离的衣服解开了,一眼就看到了康离腋下的青紫,气愤不已,“该死!”她低声咒骂,将衣服重新给康离穿好,问她还想?不想?去前面。
康离点头,必须去,必须看到人贩子被伏法。
曹典从:“不困吗?”
康离摇头。曹典从见她确实很精神,想?着要是困了就再抱回来好了,就点头抱着她回去了前头公?堂。
前面公?堂上,县令正对春霞三人进行问话,她们倒是记住了曹典从教的“实话实说”,把?所有的事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经常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不顺心就打人,不让解手结果尿了裤子不给换……
公?堂上所有人,无论?是县令还是衙役还是围观的老百姓,所有人都异常气愤,有的人甚至已经捡了石子儿往人贩子身上扔了。
县令本不想?阻止,但到底是公?堂之上,“不得滥用私刑。”县令说,然后问两个人贩子,“毛十八,梅氏,他们所言可有误?”
两个人贩子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言不语。
“好!”县令一拍惊堂木,“毛十八梅氏,本官问你,你二人拐卖人口、虐打孩童,可认罪?”
人贩子还是没出声,若不是二人因为跪久了开始打晃,大?家甚至以为他们已经没气了。
“好,毛十八在宛城拐卖人口一案已经审理清楚,此案人证物证皆在证据确凿,本应立即宣判,但此案还关联着其他几?个州城,本官需整理清楚后上报朝廷,请朝廷定?夺,在朝廷旨意下达前,将毛十八二人押在水牢,不得探视!”
“退堂!”
作者有话要说:纯甜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