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钱信家借宿的令人头大的一晚仿佛是个预兆,回到涅阳后的日子远没有张易想的那样平静——
妹妹张胭的及笄礼以及她未来夫婿的考察,家中田产的账目清算以及积蓄投资的选择,雇农之间你占我一个鸡蛋他累坏了耕牛的恩怨调解,冬日农闲修理水渠调养土地的工程安排,南阳郡内黄巾动向的调查关注,同郡同县受到邀请的文会宴饮……
与这种种相比,他先前担忧的,来自姜氏的过度关爱可以说是所有麻烦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了。
也是奇怪,他先前守孝、出游的时候很多事无人处理,一直也就像隐身了似的风平浪静,现在却都一骨碌凑到了一块儿,忙得张易团团转。
正旦刚过,但空气里残留的新年欢喜早已被一连几日的冻雨压下。今日难得放晴,也没什么事需要出门,张易叫俞大把坐席搬到院里的向阳处,设了屏风小案,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给自己前段时间的工作做总结。
首要紧的是雇农雇工一事。
在他爹去世前后的那两年里,他家的经济状况一路下滑,珍玩工坊之类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不过张易当时宁愿多卖几件玉器也留下了工坊中的几个熟手,像极擅木工的傅老丈和陪他一起改造蔡侯纸的文伯之流,都是这时候难寻的技术人才。
前几年条件困难,张易把些也安排到了雇农之中,眼下情况好转了些,他决定重新让他们投入到技术研究这件事里来……别的不说,必须尽快让文伯研究出一款价廉物美,用来擦屁股也不会肉疼心疼的纸!
此外,那些雇户家的情况在这几年内多有变化,还有像钱信一样希求能投过来的破落农户,各家的雇田份额都需要做一个调整。这件麻烦事张易已经在年前那阵子里解决,但他还是一有闲暇就忍不住拿出刻录着具体分田明细的竹简看。
连年动乱,各家各户的壮劳力几乎都是有减无增,光看竹简上记录的各家人口各家田产就能看出不少东西。张易这次新收了包括钱信在内的三户人家,赶在年前一并发下节礼,但也只收的下三户而已。
相比雇农,倒是雇工不用考虑太多。天知道还有多久司隶就会乱起来,这时候不是心疼钱的时候,张易招了十来个家中困难的农汉组成一支小队,让胡黑带领着,半天和雇户们一起修整水渠,半天在野外进行训练。
每过十天,张易都会去检视一下胡黑的训练成果。组队至今两个多月,这伙由庄户组成的临时队伍依然看不出一点锋锐之气,但好歹已经能做到最基础的令行禁止。
队伍逐渐成型,眼下的问题是缺少武器,也是张易这段时间内最烦恼的事情之一。
南阳产铁,武帝时设立的四十八铁官之一就在南阳,但冶炼场里大部分出产的还是农具,只有少量精工作坊出产兵器,却并不对外售卖。当年武帝取桑弘羊的建议采取盐铁官营,雷霆手段触之即死,虽然现在已经转官营为专税制,但仍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就张易打听到的,冶炼场里诞生的每一件兵器都有单独的编号,经铁官督造后一应供于中央。他相信这种种环节中肯定藏有私下里的交易市场,可他摸不到门道,也没胆子大肆求购,就只能花大价钱去买那些流传到市面上的二手货——
一柄长刀千余钱,比他用来装门面的佩剑足足贵了一倍有余;更甚,就算他想买,也找不到足够的货源。
除了胡黑之外,张易这支队伍里的人平时训练用的都是木枪,还有乡野间打猎自用的猎弓。
他大概也算是给穿越者丢脸了……
“易儿,你怎么坐在院子里?地上寒凉,我让香兰给你再添一层软席。”
“阿母。”
环佩叮当,张易却居然没发现姜氏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看了眼对方和婢女香兰手里的温汤点心,张易在心底叹了口气,秉承着丰富的经验,毫不反抗的任由她把自己的地盘一阵折腾,塞了自己一肚子吃的。
“阿母,儿这边还有事,你这次来是?”
“你舅舅家的人前些日子从新野过来,跟阿母说了件事,阿母想找你聊聊。”姜氏坐到张易身边,脸上止不住的露出几分喜色,“新野邓氏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