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参天的文明之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个少女的背影,她的身形是光凝就的。
似乎离得很近,也似乎离得很远。
他的学生朱骏德也站在一旁,正神态激动地与少女说着些什么。
侯盛明示意学生松手,他拖着老迈的身躯,慢慢地走向了这个背影。勇等人对视一眼,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阵水波轻漾,眨眼间,看似还在侯盛明的大楼下,但嘈杂的人间声音远去了。朱骏德的身影也淡去了。
文本的本体还在平楚市,但是文本世界却早已忽视了空间的距离。众人走了几步,便直接由北京,跨过了数重空间,直接进入了文本世界的内核层。
直到此时,“珍珠”才转过神来,少女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众人眼中,她是“珍珠”,但看在侯盛明眼里,她的面庞上重叠了很多很多似曾相识的影子......
他还活着。年岁已迈。
他们的影子看起来正是盛年,却早已是虚幻。
珍珠望着侯盛明道:“很多年了,你该还来了。”便伸出手,指向侯盛明的胸口。
侯盛明的胸口浮出渐渐浮出许多许多的光点。
这些光点里有古稀之年的老人,感激地望着电视中侃侃而谈的所谓“活人之士”,有出身贫寒的稚嫩儿童语调坚定地说:“我以后也要研究粮食,让更多的人吃饱饭!”
也有无数汗流浃背在田间地头,看起来像是普通农民的,抬起头,听了一耳广播里慷慨激昂的宣传。
这些积累了几十年的光点里满是感激与怀念,满是不舍与尊敬。千言万语,千万光点,最终汇聚在一起,明亮亮地到了珍珠手上。
侯盛明身体微微一晃,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更加衰老了一些。
众人以为就此结束的时候,却看见以珍珠手上的光团为吸引源,整个中国,有源源不断的光点汇来。
连那空间中央的参天巨树,都仿佛被源源不断的乳白色光点淹没了。
每一颗光点,便是一个幻影。
无数幻影的故事在乳白色的光点里重现。
有旧社会的孤女,被卖到婆家当童养媳,做了风浪里来去的采珠女。
她身世堪怜,活了十几年,甚至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裳。
直到解放后婚姻法颁布,她才被救出来,得以脱离了童养媳的身份,分到了自己的住处,在公社化后参加了生产队,得以扫盲。
参加生产队以后,响应国家号召,为了农业生产,要培养大量的气象员,各省号召有条件的公社可以建立气象站,培养自己的气象员。
每个生产队里都推出人去参加气象培训。
人们知道她常年采珠海上,能够平安生存下来,掌握不少海上的气象变幻。她扫盲识字又极用功,认得字最多。
刚刚扫盲完,写字尚且手抖的小孤女,被队里推选上去了。
这个从前被人家轻蔑地说:“只配猪圈里睡着”的孤女,拼命地学习,甚至以最好的成绩从气象培训中结业了,成为了公社的象站的气象员。
后来,气象站的站点又和科研站、农技站协同,她又光荣地被选调加入了科研站去参加水稻选种工作。
也有贫农出身的小伙子,曾经一度被地主逼得家破人亡,母亲和妹妹饿死在眼前。
他做了乞丐,解放后才得以返回家乡。自愿帮助水稻选种。
还有出有名的知识分子夫妻,曾经出国留学,学习化学,在本专业很是有点名气。归国后被日本人扣押,要他们参加化学毒气的研发。
夫妇俩知道这种武器最终肯定是要投在中国的国土上,死活不肯答应,因而被关进大牢里,幸被朋友救出,从此隐姓埋名,抛却半生所学,在乡间教书。
他们宁死不肯与日本人、国民党同流合污,他们自己饿得面黄肌瘦,接连几个孩子,都因为营养不良而夭折了。
解放后,夫妇终于能够恢复姓名,重新回到自己热爱的事业当中,却早已半生蹉跎,满面风霜。
此时,他们的老来子出生,夫妇俩给他取名骏德,希望他长大后学有所成,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能为国为民有所贡献。
这孩子在父母的熏陶之下,果然为人正直,青年时代没有选择父母从事的化学相关的专业,而是投奔了农林学,希望让更多的人能吃饱饭。他跟随者自己的老师,也来到了科研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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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两个......乳白色的光点无穷无尽,各自身份,各种相貌的面孔也数之不尽。
农林相关的无数学者。
基层的科研工作者。
几十万农民。
他们行走在稻田间,顶着烈日,年复一年,重复着最基础,最艰辛的工作,走得脚底冒泡,只为寻找能够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不再忍受饥寒的种子。
陶术望着这一幕,喃喃道:“全国大协作......”
最终,南北,东西,多个点,都陆陆续续地寻到了适宜的作物种子。
这些从来默默无闻的人们抱在一起,那些黑瘦的面庞,被晒得脱皮的手背,一年复一年的南来北往,汇成了嗷嗷待哺的新生共和国一步步摆脱昔年饥寒的狂喜。
而乳白色的光点越汇越多,最终成了一团星云的时候,珍珠的手上浮现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半透明的《科学发展史》,赫然是被张玉毁掉的那一本。
光点越汇越多,最终,化作了一团星云,呼啸着冲入了半透明的《科学发展史》,它透明的封面变成了实体。
珍珠面露感伤,叹道:“终于补足了。”
她捧着那本书,一步步走到王勇、张玉跟前,将这本书放到了王勇手中:
“撕掉它,所有的分核心文本都会一起消失。而与我们融为一体的残余的大家伙,也会一起消失。”
王勇接过文本的一霎,起风了。
风里,黑瘦的少女在他们跟前化作一颗星星,呼啸而去的长风,穿过了风尘,俯瞰人间,
无数虚影叠在同一张面孔上,“珍珠”的目光穿过底下怔怔而立的侯盛明,也穿过千山万水,似乎俯身望着人世,他们化作清风,留恋地望着长江波浪千百年流淌。
也望着黄河奔腾如雷,仁人志士听着豪气入眠。
他们穿过田间的老农,也走过新起的高楼,无人驾驶的汽车。
他们穿过那些正在进行的会议,那些实验室里的年轻人,瞧过那些课堂上学着理化的新一代。
最终,这阵清风冲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