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恍如丈夫、女儿、外孙都还在人世,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自己的日常生活。
她讲自己年迈体衰,扛不动柴火,干不动活计,冬天缩在稻草堆里忍饥挨饿。
她讲自己孤身一人,被顽童追打。
也讲自己是怎样靠给人家浆洗衣物,攒下了这三个饭团,火柴,香。
这个老妇人有慈悲心肠,这样苦的日子,她却还惦记着自己看过的那些可怜人,记着失去父母的小孤儿,念叨没有了腿的青年,念叨被拉去充兵役拉上战场的少年。
叹了口气:“唉,有个当官的也是好人,不但给了我一包粮食,还免了一个妻子刚生产的男人的兵役。其他当官的,就说他不收贿赂,还心慈手软,一定通共。把他拉去枪毙了。”
中、日双方的资深者怔了怔。罗宾汉抿紧嘴唇,美国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老妇人没有察觉身后众人的神态,痴痴地想了一会:“唉,到底什么是通共呢?难道好人就是通共么?夫君,你只是个砍柴的,不过是骨气硬了点,年轻时候过去不愿意给日本人当奸细,为什么就成了通共?”
“阿香,你抱着阿载,你一向心地善良,不过是去邻居家避难,为什么也是通共呢?你的死鬼丈夫年纪轻轻死在外面,跟你和六岁的阿载有什么干系呢?”
她叹了口气,“如果你们在地下见到那个当官的好人,帮帮他吧,你们死的早,他死的晚,你们一定比他在死人的世界里有力量,帮帮他,当谢谢他给了我一包小米。”
“好人应当帮帮好人啊。”
她絮絮叨叨了一会,短短的香已经快燃尽了,燃得异常的快,仿佛有存在在吸着烟气。而森林外的天也渐渐黯了下去。
科迪说:【准备,要来了!】
老妇人抹着眼泪站起来,对他们感激涕零,把那三个饭团硬是塞给他们:“你们是好人,不但救了我,还陪我老婆子絮叨。老婆子没有别的东西,这三个饭团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便蹒跚起身,向林子外走去。
其实,她没有说得多久。估摸着大约祭奠花了半小时。
但最后一丝烟气也袅袅散尽,原本就萧瑟的林中,黯得仿佛已经是晚上,阴风大作。
但她身后的大松树上,闪出三张虚幻的面孔。
一张老的,一张青年女子,一张是个幼童。
它们的颅骨上弹孔明晰可辨,没有眼白,流着血泪。
它们吸食殆尽那三柱香的烟气,原本虚幻的面孔凝实许多,没有眼白的无神视线,从老妇人的背影上缓慢移开,凝聚到了资深们身上,看到那三个饭团,原本想要攻击的视线温和了许多,没有嘴唇的牙齿咧开,以凡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好人......应当......帮帮......好人】
【你们要...什么......】
科迪连忙道:“不,我们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送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很耗力气......】其中的青年女子道:【你们......等...等】
它消失了一刻。
下一刻,阴森的气息骤然浓郁,仿佛整座森林都醒来了,无数双眼睛自森林的地下,冰冷地审视着他们。
青年女子的面孔重新出现:【我的同伴...说......如果你们...答应......以后帮我们...洗刷冤仇......就送你们...离开......】
科迪连忙笑道:“这是当然的。我们愿意帮你们洗刷冤仇!”
仿佛誓言过千万遍,落字斩钉截铁。
一霎时,风从森林里穿过,无数的声音在絮絮低语,似十万幽魂的和声:【那...说定了......不要忘了......】
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了数不清的簌簌声,似乎土被翻开了,有什么东西从土里钻出来了。
森林中,每一颗树似乎都活了过来,它们树身上浮现出脸孔,不顾损伤,从土里拔出自己的根系。
【跟我们...来......】这片森林中,松树们似乎是主导,带领着其他树种,迟缓地移动。
整片森林都变成了活的、移动的森林。
它们将一行人护在中间,缓缓地向山谷外走去。
山顶的草苗们连忙发出尖啸,召唤尸骸们浮出地表,为它们战斗,阻止移动的森林。
但是当那些尸骸们刚刚浮出地表,就被树木的木须树根缠住。
它们折断树根,树木们吃痛,却毫不放松。
草苗们尖啸,召唤了更多的尸骸们。那些美艳而腐烂了一半的女尸被消耗殆尽,就继续召唤更多的,更底下的,腐烂得更厉害的死尸。
儿童的,佝偻的,大多衣衫破烂,有的像是矿山里死去的农民,有的身着几十年前的工人装。
但是这些尸骸的攻击根本穿不透重重树木组成的屏障。
一颗树被拦腰绞断,还有更多的树木会移动着挡住攻击,似乎毫不畏惧。
只是每一张树木上的脸孔,都沉痛地望着那些甘愿被草苗操纵的尸骸,目含血泪。
尸骸们渐渐不动了。
草苗连忙继续驱使,那些早已腐烂的尸体们,却怔怔地不动了。它们黑洞洞的眼眶里盯着那些树木木身上的神色沉痛的脸孔,惨白的手臂垂下,身躯僵硬。
草苗们气急败坏,尸体们却没有了攻击的欲望,早已没有了泪腺的骸骨里掉下一条条蛆虫,仿佛这些蛆虫也被宿主的悲伤所驱赶,充当了它们的眼泪。
树木们就这样继续护卫着一行人往外移动。
终于到了山谷的出口。
森林的树木们不动了,似乎又重新扎下了根系,一动不动地送资深者们离开。
风吹动树叶,簌簌林海微波。
资深们似乎听懂了森林未尽的低语:一定,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军舰上,通过镜花水月看着文本世界情况的郝主任推了推眼镜:“韩国......十万......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数字。”
常教授和文学参谋团已经赶到了。
熟悉相应历史的常教授望着那森林,看着那些被草苗驱使,却望着那森林而不愿攻击的尸骸们,有些不忍地移开了视线。低声道:
“老郝,你忘了?韩国成立之初,就收留了大量日殖民时期给日本人做狗的韩奸。后来,一九五零年,韩国刚刚建国的时候,以韩奸和封建贵族为首组成的韩国政府,就在麦卡锡主义美国的纵容下......向同胞举起屠刀。光是一九五零年年,仅仅一年的时间里,就屠杀了最少十万手无寸铁的同情穷人,希望减少压迫的所谓左翼人士。”
“而当年,韩国治下,也不过只有两百万人口。”
“也就是说,每两百个韩国人,必定就有不少亲人,死在其中。”
“而后来,韩国政府彻底掩盖了这些事,现如今,几乎没有多少韩国人知道了。”
在走出山谷的一霎,科迪向另一个美国资深者使了一个眼色。
那美国资深者有控火的能力,咧开嘴,露出一个略带狰狞的笑容,忽然扬手,巨大的火球轰然炸进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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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落在山谷的那片森林之中,熊熊燃烧起来!
火海中,无数树木发出了惨烈而无声的哀嚎。
中、日双方资深者震惊道:“你们干什么?!”
科迪阴冷地看着那些在火中哀嚎的森林:
“文本生物的话怎么能相信?我们将要进入第二轮文本,如果进入到时候第二轮文本没有进入成功,我们重新到这山谷来的话,这些树木会保留着记忆,愤怒的质问我们为什么不遵守承诺,到时候它们会变得比那些草苗还危险!不如现在提前解决掉。”
洗刷冤仇?
死了的东西就该老老实实永远死去。
死人是不该说话的。
中、日双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现在核心文本在王勇上校手里,美国人与他们都要解决文本,中日双方出了事,美国人也跑不了。算是一根绳索上的蚂蚱。想来美国人应该不会干对破坏文本不利的事,便暂时按下不表。
而前方,离开山谷之后,便水波一荡,场景变幻,云气弥生。
“走罢,前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