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背景是土不土洋不洋的新街。
新修好的漂亮操场挂着的喇叭呼啦啦吹。
上课铃响了。
班里依旧吵吵嚷嚷的, 涂指甲的涂指甲,说小话谈化妆的说小话。还有的在后排拍着桌子大声吵着网吧里的游戏,时不时发出猥琐笑声扫视班里的几个漂亮女声。
除了几个坐前排的学生,没几个人拿课本。
李岚也被铃声惊醒了,在课桌后伸了个懒腰, 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腰背腿脚, 在心里嘟囔:
奇怪了, 我为什么做了个跑到山上的梦?脚好酸啊,真的好像一口气跑了老长的路一样。
校裤上还沾着草丝,怪有意思, 跟真的似的。
可惜梦里的具体内容她不记得了。
她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梁建国走了进来, 咳嗽了几声,扫了一眼:“上课了,把书都翻到《中国石拱桥》这一课。”
没多少人理他。
班级里还是跟菜市场一样,只有前排中排稍稍安静了一些,部分人拿出了语文书。
梁建国摇摇头, 他年纪也大了,五十七了, 只求平平安安熬到退休,实在没精力管这群皮猴, 清点了一遍人数,今天缺课的不多,基本都到了。
他不大熟练地点开控制器, 崭新的电子幕布缓缓落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和ppt,清清嗓子,开始讲课。
他的ppt很漂亮很全面。下载自百度文库当中一篇广受欢迎,下载次数暴涨的ppt。
不过梁建国翻了几页,就又开始捏着粉笔在一边的小黑板上笔走龙蛇、唾沫横飞。
“第1、2段,石拱桥......”
“桥......”
最后几排的男生在大声讲话,互相厮打,腿勾着桌子制造噪音。写满脏话的纸条在课桌上空不断航行。
一直到梁建国忍无可忍,点了几个厮打叫嚷得最厉害的男生出去站走廊。
他们才勾肩搭背在走廊外开始大声嘲笑,但是关上门,总算安静了片刻。
“第3、9、10段,中国石拱桥......”
“桥......”
李岚的同桌正在用涂满亮晶晶指甲的手折千纸鹤,然后在千纸鹤里一张张写某个男生的名字。
中排那几个睡得呼噜震天响。
坐在李岚前面的两个女生则低着头,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用涂鸦在课桌上交流。
“第4、5段,赵州桥......”
“桥......”
幸好还有几个坐前排的老梁的得意门生给他撑门面,但是点来点去就那几个。
李岚托着下巴神游天外,非常羡慕地看了一眼左侧斜下方那个低着头用书堆掩盖在玩手机的女生——尽管那是个落伍的手机。
叮铃铃,下课铃有气没力地响了。
梁建国是熟练工种,在全班不到一半人听课,真正听完全程只有十几人的情况下,仍然掐着点没有拖堂地讲完了这节课。
他抱着自己新买的还不知道怎么摆弄的笔记本走出了教室。
呼呼呼,睡着的人醒了,抱怨:“哎,下节什么课?数学?那我可以睡得爽了。老梁嗓门大,睡都睡不爽。还是数学课的老王催眠。”
李岚回过神,她同桌早窜出去了。
李岚想叫她一起去上厕所都没叫到人,只能独个去。
厕所饱满,排队的人等着,那个玩手机还化妆的女生,正跟几个眼巴巴的炫耀:“我哥在外打工给我寄回来的,太爽了,自己赚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李岚有点憋不住,干脆上了几层楼找其他层楼厕所的空位置。
妈的,人这么多!一直找到第五层楼,都快接近没人的仓库了,快上课了,又脏又小的没改造的旧厕所里才没人。
她刚进去,就从镜子里瞥到厕所的最内侧一个隔间理有两双脚。
男的跟女的。
女的那个好像是她同桌,两个人的内裤都掉在地上,空气里满是啧啧啧的水声。
一听见人声,她同桌就尖叫起来。
那男的染着黄毛,看起来是跟他们同级的某个混子,提着裤子踹开隔间出来,怒吼:“滚!”
李岚被吓了一大跳,赶紧跑出门。
咯噔,背后的厕所门被锁了。
李岚骂了一句,在里面传来你特么找死的怒吼之前,赶紧溜去去楼下厕所。
她总算在上课前在找到了空位,放空膀胱,晃晃悠悠回到课桌前。
她同桌这节课没回来。
李岚坐在那托着腮,听着不远处一群女生围在一起,聚在一起,看中心人物划着手机。
她们一会惊叹,一会叽里呱啦,对着短视频里开着最大幅度美颜,号称农村少女妈妈的女主播,惊叹她收到的打赏。有时候也翻着新闻推送过来的十分奢华有情调的城市情侣圣地、电视剧里装修精美的城市白领谈着你俊我美的怜爱,女明星款款而真挚地在各个app里推荐奢侈品。
乏味无聊的乡镇中学课余,被这小小盒子送来的远方世界一下子装点得绚烂了。
李岚羡慕得伸长脖子,但数学课的老王已经进门了,女生们登时作鸟兽散。
数学课上了十分钟还多,她同桌才回来了,在老王的瞪视下公然撒谎,说着自己肚子疼上厕所。
然后叉着腿坐回座位,李岚看到她头发和里面的衣领都是乱的,裤子扣子还没系好,还露了半截内裤。
但是她坦然地一一系上,然后还白了李岚一眼。
李岚讪讪地自讨没趣地收回视线。
“你今天没睡觉也没看,也没呆,怎么,真要当好学生啊?”她同桌一边悄悄地用智能机在私下搜索“验孕棒”之类的新闻,一边随口问。
李岚说不清。
老王还在台上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数学题。
照往常,李岚早在那些枯燥无聊的数字和公式里睡着了。
但是今天她睡不着。
语文课前一觉睡醒后,她脑子里似乎总有个外来的声音在敲着她,要她瞪大眼睛,即使听天书也要去听这些课。
那似乎不是她自己的意愿,是从那个很逼真的梦里爬出来的。
“你管我。”李岚说。
她同桌就不管她,搜完新闻,就用数学书挡着,取出瓶指甲油悄悄地补手上的指甲。
数学课上很快响起了一片呼呼的睡声。老王狠命地挨个敲过去,但是敲不了几遍桌子,集体罚站几回,就又睡倒和玩倒一片。
老王比老梁年轻。才三十多岁。
他自己叹口气,怪道:“你们从小学就基础不好,现在不好好听,以后更没办法......少听一堂,很多就都不懂了......”
迎接他的只有一片鼾声和呆滞无神的目光。
下了课后,老王还坐在那,一个个看着课下撒欢的学生们。
下一节是音乐课。这节课归老王上。
下下节是体育课。这节课仍归老王上。
他没有抢课,只是身兼多门副课。
这所学校的教师资源不多,年轻教师资源更不多,老王这样三十多岁的绝对算年轻力壮派主力教师。
因此他必须身兼多门副课。
当然,老王精力有限,他还同时教隔壁班的数学课,当然不可能通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
他的音乐课就是放放歌,跟着电脑学唱,唱不唱跑掉纯看学生天赋。他坐那改数学作业,改到一本就叫个人过来订正。
他的体育课就是课外活动,学生在操场上跑操和自由活动。他坐那改数学作业,改到一本就叫个人过来订正。
但对李岚来说,听听歌跑跑操,偶尔被老王叫上去批判一翻看不懂的作业,他还心血来潮会讲十几分钟课。但总比听满一节数学课好。
下午。物理和英语课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