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处, 浑身是血的垂首女子。
她身前,“墙”再次透亮。
一幕幕的场景开始在墙里闪烁。
清俊少年在阴世的辖地里行走。
身旁伴随美丽女子,走在干净宽阔的街道, 穿梭在钢铁巨兽间, 走进窗明几净的商店, 欣赏凡人的生活。
他走过永恒花园。
戴金冠,行在百花盛开, 着盘龙缕金衫, 沾染千种芬芳。与少年男女们一同嬉戏, 时而赏玩缠绵悱恻的幻境, 时而徜徉变幻无穷的游乐场。在数不清的珍奇宝物中挑挑拣拣。
这些场景极伴随着低沉引诱的声音:
“龙女, 交出天书,你便可跟你哥哥一样, 从此享受富足、和乐的人间。
锁链动了一动, 女子只目露悲哀地望着画面里的清俊少年,却一动也不动。
那声音又换了个温柔的声调:“九娘, 你叔父钱塘君都已经认错被囚。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倔强?”
墙上又闪过南国审判的景象,死不瞑目、尸骸魔化的钱塘水族;义愤填膺的南国百姓,高踞御座的南国大将们。
最后出现的, 是水镜里脸色苍白, 叹息着说:“我很后悔......”的钱塘君。
但女子只是深深地注视着钱塘君苍白的脸色, 等墙上划过了钱塘君的景象, 她就闭上眸子, 竟然什么也不看了。
如此顽固执拗,让那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没有人知道你被关在了这里!钱塘君也自身难保,你难道真想在这里被关一辈子?”
女子没有反应,只闭目养神, 意甚决绝。
“好、好!你等着!”那声音阴毒发狠。
下一刻,透亮地、投射千百影像的墙壁黑了下去。
她知道,他们把镜子重新盖上了。
她已经知道,自己被困在“镜子”的世界里。
那些景象,无非是妖邪想动摇她的心智。
她知道,这些都是真的。妖邪给她看的这些东西,都是真实在发生的。
甚至,画面中的叔父也是真人。
可是,女子冷冷地想:可是,那又怎么样?眼睛看得到的,耳朵听得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镜子外的妖魔又等待了一会,看镜子没有动静,似乎九娘当真决绝至此,竟连背后哭泣都没有。它们终于不耐烦,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女子耐心等到它们离开,忍着剧痛,微微抬起手。
掌心浮现一点金光,是一卷书册的虚影。
她不能驱使它的法力,却也可以利用它做一些小事。
女子低声道:“帮我把哥哥引过来。”
书册虚影应声,化作了一只蝴蝶,翩翩地飞出了镜子,朝永恒花园飞去。
豹臣与木双双正在永恒花园里玩耍。
他如今已经放松许多,不过些许时日,赫然与本地的少年们玩在了一处。
木双双拢袖,含笑看他难得少年心气,争强好胜,玩耍得衣袍松散,面色熏红。
耍了一阵子蹴鞠后,他发了汗,看她一直站着,就来拉她:“你怎么不参加?”
木双双吃吃笑:“殿下,我爱静,爱花香,你们耍得一阵汗臭味,可饶了我罢。”
他奇道:“原来你爱花?”
他沉吟片刻,竟然丢下了同伴,随意拢了拢衣襟,对他们道:“你们耍吧。我有些热了,去花丛深处散散热。”
“你在这里等着。”他对木双双说:“我前些日子在花圃里看到一株奇花,世间少有。我摘来,你解解闷。”
矫健清俊的少年就穿花拂柳,向永恒花园的百花丛中走去。
木双双看着他的背影:啊,真可爱。真得意。他渐渐看得到她了呢。
她舔了舔嘴唇:等一段时间,再等一段时间吧。他就全然归她所有了。归这里所有了。
豹臣走入百花深处,这里汇聚天下奇花异草,没有季节之分,各色各样的芬芳齐聚,吹来的空气都带着馨香。
他嗅到了,便伸展一个懒腰,心旷神怡。
再不用风餐露宿在荒野舔舐皮毛,不用守卫羊群,不用警惕随时袭来的嗜血魔物。
也不必再负担时时北望的失落,不用数着百年的煎熬日夜。
只是,他似乎忘却了什么。
忘却了什么呢?
他不再想。
看见娇柔美丽的女子在远处等着他,他感激怜爱她,便决意要挑选最美的一束送给她。
要她一见便能记起他。
玫瑰太俗。
蔷薇太娇。
百合太淡。
莲花菊花虽好,却不是疏远,就是冷淡。
大红粉红雪白金黄,各有不足。
他挑挑拣拣群芳,总是不满意。
奇怪,这里说是有世上所有的花儿,他却为什么总觉得缺了一种?
他始终记得这里本当有一种奇花,足慰他心。
它在哪里?
他越想不起来,越想找到它,便在花丛中越走越深。
走到极深极深处,花海茫茫,回首被一树树高大的梨花挡住,看不到木双双他们,也看不到永恒花园的主体建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