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可怜惯了的,糊弄人也算是天给的本事,否则宋夫人也不会就因着宋家主的话留下她。
为了求块地方,宋欢欢当年没少哭。
长高了,养大了,懂事了,过得不好她才想走了。
其实她今年已然及笄,就在前几日,已至十五。
宋夫人从她十三那年不管她,撂开手。
谁还记得她几岁,什么时候生的。
总以为丢了她一年,实则已经两年有余,她吃糟糠剩菜饭已经两年,这些苦日子宋欢欢都记着。
她已经及笄,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家里的两位姐姐及笄之时,宋家院子里敲锣打鼓,灯火通明。
每个婢女都得了赏钱,脸上都是笑模样,就连她都有几个温热的饼子吃,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老妈子忙过了,都没打她。
宋欢欢一直记得,她及笄的时候平静极了。她就睡在柴房的稻草窝上,还有老鼠在地上跑呢。
谁记得啊。
生娘死了,后娘知道她的身世再也不疼她了,以前对她的好都要讨回去,爹也不看她。
她自己不在意,只要活得好,天天都是好日子,及笄的日子也算不上什么特殊的日子。
陆矜洲沉默半响,宋欢欢求人说的话就跟没听进去似的。
说的话里都是斤斤计较,“早些晚些都是,孤偏喜欢早些。”
非跟她犟上了,就要来。
说罢更是凑过来,宋欢欢垂着脸,她正想着要不要哭个声,酝酿着,眼尾憋红了。
“殿下...”
陆矜洲看她一副没出息的模样。
正要嘲讽她一番,没曾料到宋欢欢抬头偏了偏,亲了亲他的侧脸。
就短短的一瞬,只是碰了碰脸皮子。
很快就缩回去躲着了,近近看着,唇哆嗦。
“殿下,您觉着这样成吗?”
尾音都含着颤,举止生涩。
陆矜洲到了弱冠都没女人,还是头一遭被人碰脸皮子。
这人就在他的怀里,问他可不可以,觉着成不成。
“殿下。”
宋欢欢是预备着要哭了,临了,觉得哭不顶用,陆矜洲不比宋家人,他的脾气不好,说不定不吃这招。
亲就亲呗,还能嘴皮子溃烂如何。
陆矜洲怔了一瞬,随即冷斥道,“放肆!”
他另一只手拍了桌子,宋欢欢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威势吓得人了个起跳。
对上男人冷若冰霜的脸,心里都怕了。
这怎么不是他要的吗,不就是亲了一口,她的嘴都没烂呢。
这要求的人,反而娇矜上了。
跟她是个登徒子占便宜了,摆那副脸是何道理。
“殿下,您不喜欢吗?”
宋欢欢好死不死的补了一句,状似无意单纯的问问。
陆矜洲由着她从怀里挣脱了,跪在地上。
“殿下,奴是得了您的授意才动手的,您不能倒打一耙,跟奴动手。”
宋欢欢怕他打人。
她可扛不住陆矜洲一个大巴掌,桌上的果茶都被他震翻了,这要是糊到她的脸上。
不死,人的脸要毁了。
“殿、殿下。”
宋欢欢拉着他的衣袂摆,说哭就哭了。
陆矜洲看她心里觉得淡淡的厌烦,适才若不是他悬崖勒马,真要被她使的招数迷晃神。
“殿、殿、殿、殿.........”
哭起来没完没了,陆矜洲眉骨凸凸跳,皱着眉头很是嫌弃,哭便哭了,嘴里不停喊些什么东西,那个下字愣是出不来。
含糊不清的,殿字一下就变了,拐个弯......
陆矜洲用书卷敲她的头。
“谁是你爹?”
打下来那一下不疼,话把宋欢欢吓懵了,抬头看着他。
眼里满是疑惑。
喜怒无常的陆太子刚刚说什么来着?
殿?爹?
啊呸!
占她身上的便宜就算了,还要占口头的便宜,他就不是个人。
宋欢欢心里呕了千万遍,嘴上还得陪着笑。
“殿下不罚奴,便是奴的再生父母。”
陆矜洲今儿个算是发现了,宋畚养的幺女是个不要脸皮的,她的脸皮厚得跟城墙一般,你说什么她都能接。
还很会忍辱负重,你做什么她都能容。
“宋欢欢,你还真厉害。”
宋欢欢擦干净眼睛上的泪珠,小嘴皮子吧嗒吧嗒。
“殿下赞誉,奴哪里有本事,都是殿下眷顾,给奴面子,奴想着哄您高兴,殿下高兴了,奴才能活得开心。”
不是活得开心,是才能活。
阿谀奉承的话,简直比她爹都还能说。
陆矜洲还能罚她什么,不得不承认,宋欢欢会打回旋,陆太子心里的气顺了,冷着脸叫她起来。
“殿下不生气了吗?”
陆矜洲正了正脸色,“宋欢欢,你看着孤,觉得孤脸色不好瞧?”
“殿下犹如清风明月熠熠生辉,脸定然好瞧。”
颠倒黑白,陆矜洲的脾气都被她拍没了。
他受用不并代表他愿意领用,真给宋欢欢找准了对付他的法子。
太后那边只会得寸进尺。
“少给孤耍嘴皮子,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孤便叫人拔了你的舌头,扔到厨房做成凉拌舌尖,丢给狗吃。”
被人遏住喉管的宋欢欢:“.........”
刀口上舔生活,“谢过殿下指点,奴在您身边伺候会很听话的,绝对不长殿下不想要的舌头。”
陆矜洲叫人来收拾泼了一桌的果茶。
顺便丢给宋欢欢一套衣裙,“换上,拾掇好了,随孤出门。”
宋欢欢不敢问去哪,她抱着衣裙去隔间很快换好了,就在陆矜洲旁边候着。
*
浅藕色的百合衣裙是早便备好的,这身裙裳薄而有些透,整个蝴蝶骨都露着,腰肢儿也束得紧。
总之瞧起来就不是正经姑娘穿的衣裙,和府上作婢女的裙饰比,更是差了点东西,唯一不错是宋欢欢能感觉到衣裙的料子上乘,穿在身上柔软舒服。
外头备好了马车,宋欢欢跟着陆矜洲出府,她不敢抬头,也不知道陆矜洲要带她去哪里。
只听见马蹄声,还有帘子外头传来喧闹的声。
似乎是京里的繁华市街,陆矜洲难不成要当街羞.辱她不成。
宋欢欢心里揣测不安,好在赶马的小厮速度快,很快转了弯,周遭的闹声没了,偶尔有的也不那么吵,这才稳稳停下来。
小厮在外头说道,“殿下,到了。”
陆矜洲闭目养神,眼皮抬都不抬。
宋欢欢在旁边等了一会,端看了会陆矜洲的容色,小声提醒,“殿下,地方到了。”
她这才开口,男人终于舍得掀眼帘,目光如炬盯着她,“知道孤领你来何处吗?”
宋欢欢岂会知道,她老老实实摇摇头。
“寻你爹。”
三个字轻飘飘的丢下,陆矜洲下来马车,宋欢欢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
江南清风巷的听戏馆子,亭子建在水上,地方宽敞,池中养了许多荷花,坐在亭里既能赏景又能纳凉听戏,是上京里纨绔子弟闲来无事的好来处。
宋欢欢迈着小步子谨慎跟在陆矜洲后面,趁他没主意偷偷看了几眼。
戏亭子团团围着早坐满了人,男的女的一群群,吃酒调笑快活得紧。这活色生香的场面,宋畚怎的也在?
陆矜洲手握着一方扇子,不轻不重打在手上。
微不可查地放慢了速度,侧眼看了看后头一步一踌躇的小矮子的身上。
他今个儿就要瞧瞧,宋欢欢在他手上,宋畚怎么接这出戏。
送他女儿来,他就好生上手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