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过来人,她一眼便能看透这些年轻后辈的爱恨情仇,老三若不是废了双腿,只怕等不来这场欢喜,说来,流芳的孩子也是可怜,前半生被前掌门控制,连自个儿感情都做不了主,也怪不了老三趁人之危。
“玫姨,我这一生负过很多人,也伤害了待我真心之人,如果可以从头再来,我定会堂堂正正地做恶人,让他们彻底厌恶了我,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她不由自主看向榻上的那件嫁衣,忽想起第一次穿嫁衣的场景,那次她抱着尽快完成任务的心态,没有半点从未欢喜,而这一次明明她是自愿的,可心情却比上次更为沉重。
抛掉不该有情绪,她握着玫姨的手,笑着说道:“玫姨,替我穿衣吧。”
玫姨摸了摸她的脑袋,眉间微蹙,眸子湿润,这孩子虽然脸上笑着,眼里没有半点笑意,见此,不由心酸道:“也罢,你自己选的路,玫姨不会再劝你。”
华美的嫁衣没有过多的缀饰,但料子却是采用昆仑境蚕丝所制,穿在身上轻如鸿毛,到了夜间,单调的红色会发出点点荧光,美轮美奂。
忽地,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她们二人纷纷看向门外,不解为何这个时辰还有人来敲门,只听外面那人说道:“师姐!三师兄想见你,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
闻言,玫姨皱了皱眉,道:“这规矩他该是懂的,怎么会如此唐突?”
花不语顿了顿,垂下了眸子,似乎明白了他此举为何意。
“他向来守规矩,定是有什么急事找我。”说罢,她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那支金簪,戴上发髻上,“如此正好让他瞧瞧,我这副身披嫁衣的模样。”
玄剑宗接连发生了不少祸事,现今难得迎来一场喜事,除去已经下山的那批弟子,留守在山上的弟子翘首祈盼,盼着能沾沾喜气。
婚礼现场布置在广楼殿,红毯从石阶一直铺到殿内的地砖上,落地灯盏的灯罩被换做了红莲的模型,吊顶上打结的红绸如一朵鲜花绽放开。
长梧居中,言陌驱赶了所有人,本该热闹的院子又陷入一派的冷清。
花不语所见的人如昨日一般,一身素衣干干净净,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而放在一边的喜服未动分毫。
言陌抬起头看着她,目光落在了她的嫁衣上,明亮的眸子呈现出笑意,“很美。”
远远看着他眉目含笑的模样,她也跟着笑了一下,“我想趁这个机会给你看看,毕竟就这么一次,以后是见不到了。”
当见着他依然是一身白衣时,她便知道他从来没有成亲的念头,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自以为如此便可还了他的恩。
言陌对她招了招手,柔声道:“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她慢慢走了过去,在他的面前停下,但见对方忽然抬起手,又顺着他的意思弯下了腰,由着他拔下了头上的那根金簪。
他将金簪紧紧握在手心,嘴角扬着若有若无的弧度,道:“我送你的,如今要回来,你不必嫁我,我也不必娶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如今这幅残废的样子,只怕便能再练剑了。
他抬起眸子,干净的眸子对上她担心的目光,答道:“我说过的,总会有办法。”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经历生生死死,两人彼此会心一笑,摒弃前尘,心照不宣。
她解下了头上的精美发饰,抹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做回了自己,但唯有这一身嫁衣不便脱下。
时辰将至,她俯瞰下山的路,回首道:“今日一别,也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日,但若有那重逢的那一日,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让你重新站起来。”
如果,自己能活着回来……
她目光坚定地望着没有尽头前方,不禁握紧了拳头。
良辰之时,广楼殿响起了喜庆的乐声,但是婚礼的主角却一个都没有登场,就连主持婚礼的掌门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偌大的殿里只留下了一众不知如何是好的弟子。
站在角落中的一名弟子缓缓退了出去,手里把玩着玉骨扇,轻轻敲打着手心,一双邪魅的眼睛仿佛能魅惑人心,与那张平凡的面容完全不搭配,回首再望着殿里的一切,他不由勾了勾唇角,新郎新娘同时缺席,真是有意思极了。
在他退出之时,亦有一人在众人困惑不解时走了出来,他见那人一脸喜色,颇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下疑惑,明明所有人都感到失望时,为何他还能如此欢喜?
清虚真人堵在下山的路上,他似乎早已经料到这场婚礼不会进行下去,当见着往山下走的人时,忍不住问道:“这次走了,可有再回来之时?”
她停驻下来,面色沉重,答道:“数年不见,我也不知道衡越有多少变化,对上他,我没有全胜的把握,他生性小心谨慎,我们做的一场好戏未必能骗过他,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你必须养精蓄锐,将宗门发扬光大,我若真的赢不了衡越,至少还有你们。”
面对来自将来未知的危险,她唯一能做得是做好充分的准备。
说罢,她对着情绪真人做了个揖,道:“掌门,前尘尽了,后世珍重,还望你能担得起掌门一职,莫要辜负苍生。”
情绪真人立即还了个礼,说道:“姑娘,前路艰险,小心谨慎,玄剑宗上下皆是你的后盾。”
两人的半世师徒,在行礼还礼之时便结束了这层关系,她再无只字片语,转身离去,不留半点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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