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脑中灵光一闪,提出了意见,“前些日子,璇姬还尚在时,曾经拿过一个瓷罐问我们里面是何物,我们仔细查过才知道那是骨灰,我早听说大晋那边有人将尸体经过火焚收集骨灰的习俗,或许我们也可以试试。”
有人随即附和道:“没错,这样一来,也不算违背了祖宗留下的规矩。”
格必图看向璇姬,见她的尸身表皮已经开始腐烂,只能点了点头,同意了长老团的意见,火,乃极阳之物,能燃尽人世间所有的肮脏,将它们烧得干干净净,这样也好,至少能让她干干净净地走。
此事只能秘密处置,格必图便趁着夜色正浓,在后院搭建了一个火堆,准备在被其他人发现前处理掉两具尸体。
因为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格必图只将长老团招来充当劳力,长老们个个蒙着脸,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嫌弃。
不仅仅是尸臭,还有那腐烂的模样,实在让他们恶心难忍,但碍于格必图的威严,只能强忍着,不敢有怨言。
格必图将火柴堆上羽君的尸体摆正,并将属于他的那柄长枪放在了他的身边,忆及两人的过往,他心中百般难受,恩将仇报是恶,为民除害是善,现在的他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善是恶,唯有用沉重地对已死之人,说道:“你放心,格必图是你赐给我的名字,我会用这个名字继续守护整个灵阙族。”
长老团转头去搬运璇姬的尸体,可是就在踏入尚君堂时,两眼前空空,只有一阵阴风在他们的后脊梁骨吹过,他们顿时吓得四处逃窜,“来人啊!有鬼啊!”
月色半边亮,在胡阳坡最为偏僻的地方,一个人影正拿着铁锹,一下又一下地挖着坑。
哒哒哒,扇子落在手掌上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立刻警觉,忙丢开了铁锹,并用脚踢了些土盖上铁锹上。
他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云夙的眼睛,他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嗤的笑一声,“你以为你能瞒得住我吗?你的狐狸尾巴早在你去救璇姬时就露出来了。”
说罢,他对着童生伸出了手掌,似要某物。
童生低下头,忙不迭地交出了宝匣,“小人不辱使命。”
云夙打开匣子,数了数里面的鲛珠,才满意地勾着倒钩合上匣子,眉梢轻挑,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一旁的女尸,道:“你素来只贪鱼水之欢,何时也懂了男女之情?”
童生唯恐自己惹他不悦,忙解释道:“小人并非动情,只是落难时颇受她照顾,又利用她取得鲛珠,如今人死了,小人心中有愧而已,只想让她入土为安,免得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愧?”云夙抓住了这个字眼,眸底迅速逃过一丝苦涩,长眉微微一蹙,“若只是愧疚也就罢了,只怕你自己日后回想起来,就不再是一个愧字了。”
童生愚钝,迷惑地抬起脑袋,透着月光看着那张完美的侧脸。
云夙转过身,用手指点在他的额前,薄唇微启:“情字,你万万动不得,那是锥心之针,穿肠之毒,让人丢魂失魄,不能自主。”
林间的夜风吹起了他的头发,掠去了他眼底的落寞,“一个愧字啊,让我做尽了坏事,却仍然不悔。”
长辈都说入了情,万事由不得自己,可笑他怎么会偷尝那毒药,费了这么多周折,本想将将那储鲛炼制成鲛油,让床头的那盏引魂灯长明不灭,但可惜了,情势所逼,他只能亲手放走了唾手可得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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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陀罗关,又到了分道扬镳时,秦少卿牵着马,不再与花不语等人同行。
花不语送了他几步,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秦少卿摸了摸放在怀中的瓷罐,低头温柔一笑,“她一生都被困在宫墙内,从未见识过宫墙外的湖光山色,我要带着她阅尽世间所有的风光,与她策马江湖,共度余生。”
她看着他怀中鼓起的地方,莞尔道:“如此……也好。”
秦少卿转头看向其他人,深觉得有些事不该再瞒着,于是对她说道:“有些话,我想与你单独说。”
花不语领会了他的意思,对其他人做了个止步的手势,随着秦少卿往前走了些距离,保证没有人会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才停下。
秦少卿本就未料到还有机会见到她,如今见着了人,又一起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许多事情也不想再瞒着了,于是说道:“当年秦家谋反,是诸多势力搏斗的结果,想必你也知道先帝诈死的事情,若非灵溪以命相逼,先帝绝不可能留下我这条命,先帝的目标不仅仅是秦家,还有霁王和他手中的龙翼卫,所以当年我被太子殿下也就是昔日的昭王下令杀死只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引起龙翼卫和我麾下的将士厮杀,将宫变推到最混乱的状态,而导致龙翼卫全军覆灭的原因恰好可以推到我的身上。”说到这,他的表情越来越沉重,“假死成功的我被带到御前,也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灵溪为了救我,当着先帝的面选择撞上了苏进元的剑,先帝心中有恨,起了杀心便会斩草除根,他想杀我,是灵溪临死的遗言救了我,那你可知,当年先帝还要杀的人还有谁?”
花不语不假思索,直接回答:“是我。”
他都这么问了,她再糊涂,也该听懂了。
秦少卿点了点头,说道:“霁王已死,需要有人来承担杀害亲王的罪责,再加上太子殿下对你的维护,更加了坚定先帝对你的杀心。”
“秦少卿,你要说的话,我大概知晓了,所谓的真相,你我都是管窥一豹,先帝虽从未见过我,对我的杀心却并非只有一两日了。”
她从未害过皇室中任何人,除了霁王言狄,但言狄本就是他要铲除的对象,自然算不上,若说是言笙,倒是几次三番为了她险些丢了性命,若是因为这个缘由,也说得通,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看得出太子殿下是真心待你,当初叶非为我治脸时,曾经透露过太子殿下命不久矣,再加上有了灵溪一事,我才明白什么叫做悔不当初,我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花不语扫了一眼那如皓月清风的人,眉头一蹙,这厮面色红润,腰背挺直,精神抖擞,哪有半点要死的样子。
恍然间,她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如果不笑的话,真的像极了他,如初见时,那副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样子让她莫名觉得亲切,想尽办法去亲近他。
有了秦少卿的劝告,她点了点头,嘴角含着微笑,道:“我心里有数,此番回京城,我会将事情调查清楚。”
“那你多保重。”
将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去,秦少卿像是卸下了重担,转身跨上了马,策马远去。
花不语冲着他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朦胧间,她仿佛看见了一名少女身着粉红色的衣裙坐在他的怀里,拂过的风扬起了她轻柔丝滑的袖子,属于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随着他们的渐行渐远而在风中慢慢消逝。
殊颜不知秦少卿与她说了些什么,正想试探一下,却被言笙抢先了一步,“瞧你一脸郁色,难不成还舍不得他?”
花不语从他身侧走过,勾唇一笑,明明听出了他言语里的酸味,故意气他,“是啊,我与他好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相怜相惜不行吗?”
“你……”言笙哑口,若是他哪天死了,一定是被她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