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垂下无法聚焦的眸子,还未开?口说话,一双温暖的大手便伸了过来,紧紧握住她的。
“别怕,我在。”
她笑?了笑?,“我才没有怕,小屁孩儿才怕黑呢,我只怕虫而已。”
元墨揉了揉她的发顶,没说什么。
自此以后,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再也没有一时一刻合过眼。他要确保在浮黎唤自己时,第一时间给她回应。
而那只手也总是紧紧牵着她,如?非必要绝不放开?。他要让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她身边,就在她伸手便可触碰的位置,永远不会离开?。
失去视觉的浮黎并未觉得?生活有多?不便,她只觉得?自己更?像个废人了,几?乎所有事情元墨都会帮她做好,有时甚至都不需要她提出来,他便会将一切都准备好。
当然,这次的“废人”并未让她觉得?有一丝自卑,反倒让她觉得?十分幸福,毕竟,谁不喜欢被照顾得?如?此贴心?周全呢?
后来,浮黎渐渐习惯了只能看见黑暗的日子,好在她还剩一双耳朵,久而久之她便学会了用?听力来辨别方向。
人在死后最?后消失的感?官是听觉,神?仙也一样,因此浮黎这双耳朵用?了许久也才退化了一点,倒是她的身体,却一日比一日虚弱了。
之前虽然时常感?到困倦,但至少清醒的时候还能活蹦乱跳。而如?今,浮黎就连下床也变得?十分艰难。
她的身体现在只能供她呼吸,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供她行走,于是她便只能每日每日的躺在床上,听元墨在自己耳边不停说话。
有时候她还会想,元墨应该把今生所有要说的话,全部都在这段日子里说完了吧。
他那么不爱说话的一个人,却为了不让自己感?到恐慌,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着,不知道说什么就一直叫她的名字,她没有力气给出回应,他就将她抱进怀里时刻监听着她的心?跳。
连元墨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经有多?久未曾合过眼了。
日子愈过愈久,浮黎的听觉也终于开?始大幅退化,她如?今,只能听见紧贴着她耳朵发出的声音,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并不知道,每日抱着自己的元墨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绝望之中?,手永远按在她的脉搏上不敢离开?,感?受着她的心?跳越来越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凌晨,元墨突然说,想带她去看朝阳。
她笑?,断断续续地说,自己已经看不见了,如?何看朝阳?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道:“没了眼睛,还有心?。”
浮黎最?终还是被他抱着去了山顶,她躺在元墨的怀中?,胸口的起伏十分微弱,双眼紧闭着似乎随时都要睡过去。
离朝阳初升还有一会儿,为了防止她当真睡去,元墨一直不停地与?她说话:“浮黎,别睡,太阳马上就会升起来了,你还可以感?受它的热度。别睡,好不好?”
她已是极其?虚弱,声音更?是有气无力,“好...我不睡...”
“浮黎,我不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时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说给我听好不好?”
她勉强勾了勾唇角,“我记得?。那时......我当着...后土娘娘的面,问,问你...你喜欢...男仙,还是女仙啊。你当时......眼神?冰冷地...看着我说,说你喜欢...不会喘气儿的。”
她又极轻地笑?了声,道:“现在...我,我倒是真的...要不会,喘气儿了。”
“不会的。”元墨低头?亲吻她的发顶,脸颊紧紧贴着她,“你会一直健康地呼吸着,永远自由地呼吸着,浮黎,你会活得?好好的。”
她以为他只是在安慰自己,笑?了笑?,费力抬起手与?他相握,“元墨,我走后...你才要,活得?好好的,但是.......你不可以...不可以再娶。我才,没那么伟大,你不可以...忘了我,不可以喜欢...别人,你要...每日每日,都想我,念我,永远...永远记得?我。”
他也笑?,却全然不知自己早已红了眼眶,“好,我都答应你。浮黎,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无论你在何处,无论我在哪里。”
青色的天边逐渐升起一缕金光,太阳终于从山后缓缓探出了头?。
元墨望着远方,浅浅一笑?,“浮黎,朝阳升起了。”
他没有得?到浮黎的回应,只有越来越弱,几?乎都要感?觉不到的心?跳声回荡在他耳中?。
”浮黎,再陪我说一会儿,好不好?”他再次唤道。
回应他的依旧是她几?近停止的呼吸。
于是他自言自语道:“你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你曾问过我,那日我同怀素说了什么。浮黎,那时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未做好准备,去接受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改变。如?今,我已然接受,并且甘之如?饴。”
他低下头?,将唇凑近她的耳边,“那日,我同她说,我爱你。我没有情根,但我爱你。”
一滴泪落在浮黎的脸上,她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浮黎,我爱你。”
朝阳升起,金光普照大地。
元墨的身体逐渐化为数不清的点点光亮,将她包裹,在初升的晨曦里凝聚成河,尽数淌入她的额心?、她的元神?、她的身体之中?。
而后像从未出现过那般,从此消失在她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