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薛庭儴吃胖了。
一大早,吃过早饭,薛庭儴就该去翰林院点卯了。
招儿将他的官服拿出来。
等他穿上后,她左看右看,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太对劲,细看之后才发现这官服的腰身和?腋下都有些紧了。
“你吃胖了。”招儿发出控诉。
薛庭儴微窘,辩道:“不是吃胖了,是我又长高了。”
“是长高了吗?”
招儿说着,就拿手比划了下:“好像还真高了一点点。”
以?前薛庭儴还没招儿高,这几年?过下来,他却窜出了一头有多。轮廓变得坚毅了些,喉结也明显许多,骨架大了,看起来终于像个成年?男子了。
可就是白皙还如以?往,明明经过了半个夏天,招儿都被晒黑了不少?,偏偏他还是那么白。
就算偶尔被日头暴晒,也只是泛红,从来不见黑。
“看来你这官服要换了,这才发下来多久!”
按规制,朝廷命官的官服都是由朝廷所下发,每样就是一身,又分朝服、补服和?常服。
这一身衣裳是要一直穿的,若是有脏污、破旧,就得去专门做官服的地方做。因为是垄断生?意,这一身官服看似不起眼?,却十分昂贵,得十几两银子。
“人家都说十八以?后就不长了,你怎么还在长?”
薛庭儴眯了眯眼?,一把扯过她:“难道你不希望你男人长高长壮一些?”
他这样子,招儿太熟悉了,忙讨饶道:“没有啊,我当然希望你长得又高又壮。”
薛庭儴呵呵了一声,松开她,将衣袖捋顺了,便拿起一旁的囊袋,踏出房门。
院子里,弘儿正在玩耍。
这孩子是个精力旺盛的,每天一大早就起来了,然后便是一刻不得安闲。招儿每天放在他身上的精力,要比别人多了许多。幸好如今有胡三帮忙看着,倒也能省了许多心?。
是的,如今胡三从作坊里搬到了井儿胡同来。
他伤势好的很快,也不过半月的时间,就能下地走路了。而那些灾民?们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后,如今各有差事,连那叫桃花的小丫头,都能在作坊里帮着娘给大家做饭,他一个大男人怎能安心?白吃饭。
可他毁了脸,又瘸了条腿,干别的活儿都有些妨碍,最?后在薛庭儴的建议下,他来到井儿胡同,给薛府当个门房兼车夫。
招儿本来还有些不太习惯的,可这胡三沉默寡言,干活儿也勤快。再加上胡三会赶车,平时她出门有人接送,倒也十分便宜。
最?重要的是弘儿特别喜欢他,她也就什么也没说。
弘儿非常喜欢胡三。若是换做一般小孩儿,早就被胡三的脸吓跑了,可他偏偏似乎并不害怕。
这不,一大早他就在院子里挖个土,捉个小虫子什么的,拿个小棍儿四处捣弄,胡三哪儿也没去,就在一旁看着他。
见薛庭儴从房里走出来,又是一身官服,弘儿就知道爹这是要去上值了。
“爹,你回来给我带炒栗子。”弘儿蹲在花坛前,头也不抬说道。
“知道了。”
胡三走过去将院门打开,等薛庭儴出去后,才将院门关?上。薛庭儴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薛庭儴一眼?。
胡三总觉得这薛大人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可他为何从来不问他?
想着自己的心?思,胡三一瘸一拐地来到弘儿的身边。
弘儿又从土里挖了一条蚯蚓,明明看起来十分恶心?的东西,这小毛孩儿倒是十分热忱,已经挖了好几条,一条一条的排列着,搁在地上。
若是有蚯蚓不识趣的爬远了,他就用小棍子将之挑回来,总要它们排着,还要排得整整齐齐。
“胡三,你说咱们拿这蚯蚓去钓鱼好不好?”
“小少?爷,咱们下晌再去,等太阳没那么烈了,就去火神庙街旁边那片小海子。”
“那我去找个小罐子把这蚯蚓装起来,免得等会儿都死了。”弘儿蹦了起来,一溜烟就跑了。
招儿早就听着外面儿子在说话,见此忙站在门前喊道:“不准拿娘洗干净的小坛子,你说说咱家被你砸了多少?,你还有个小碗在灶台下面搁着,用那东西装。”
“可那小碗没有盖子,蚯蚓会跑掉的。”
“那也不行,只能用那个小碗,娘的小坛子一个都不能动。”招儿板着脸道,无视弘儿的目露乞求。
见此,弘儿只能放弃苦肉计,蔫头耷脑去拿自己的小碗装蚯蚓。
招儿失笑地摇了摇头,也不知这孩子跟谁学的,越大越狡猾,会威胁,会讨好,还会装可怜。
招儿觉得自己这么小的时候,肯定没这么多事,所以?都是随了孩子他爹。
她交代了胡三一番,便去前面开店门了。
如今几家分开来住,林嫣然、薛桃儿她们也不能来帮忙了,所以?这店平时都靠她来打理。幸亏如今王记花坊也不光靠门市生?意,她也就只开半天门,到了下午就关?门了。
其实?招儿也知道这样不行,既然开了铺子,铺子又名?声在外,哪能就这么随意。可实?在没给她帮忙的人,只能她一个人先顶着。
她甚至打算将涂婶几个训练一番,能独当一面最?好。
涂婶她们就是这次那些灾民?里的几个妇人,你说让她们洗衣裳做饭带孩子都成,可若是让她们帮忙看店。招儿也提过这事,可涂婶她们都诚惶诚恐的,总怕砸了生?意,于是招儿也没勉强。
不过最?近她结识了一个小媳妇,这小媳妇是个寡妇,又无亲可靠,见她店门前贴了告示说招女?伙计,就来问过。
她和?那女?子交谈,见其谈吐大方,看得出教?养不错,也是颇为属意。那女?子说处理了家事就来,今儿便是两人约定的日子。
招儿刚把店门大开,还做了开门第一单生?意,那女?子便来了。
此人容貌极好,虽是穿一身素色的衣裙,也难掩好颜色。反正招儿每每见之都有些感叹,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命。
“宛琼姐,你来了。”
女?子有些局促,道:“老板,东家不用这般称呼,叫我宛琼便是。”
招儿浑不以?为然地笑着道:“你比我年?长,我当叫你一声姐。来,趁这会儿还早,也没什么生?意,我给你讲讲咱们店中的一些事。其实?你不用太过紧张,咱们铺子是做妇人的生?意,来往交际也都是女?人家。每样东西都有定价,当然也有一定的浮动,这些你都可以?做主的,事后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
另一头,薛庭儴已经到了翰林院。
这翰林院位于六部衙署一侧,与之并列,却又靠里一些。共有三重门,最?后一重又叫登瀛门,寓意进了这道门就好比登了瀛洲,到了仙境。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比起三省六部各大衙署来说,翰林院就宛如仙境,明明身处在红尘俗世中,却又超凡脱俗,这里不像是朝廷的衙署,反倒像是书院这种比较学术派的地方。
不过今日却有些异常,打从薛庭儴进门,因为他耳朵比较尖,已经听见好几个人说吴阁老病愈回内阁了。
其实?也不是薛庭儴耳朵尖,而是这些人掩耳盗铃,说小话就说小话,偏偏一见薛庭儴来了,就赶忙噤了声,似乎也清楚薛庭儴和?吴阁老有旧怨,生?怕他听见了也似。
可该听见的,人家已经听见了。
薛庭儴进了值房,他是有单独值房的。
他先去给自己泡了盏茶,才在书案后坐下,又拿了本书看,可心?思却不在书上面。
这是说君臣之战,还是臣赢了?
吴阁老好本事!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人给他解了疑。
是陈坚来了。
薛庭儴如今的值房,就是陈坚以?前用过的。他是以?遗留了什么东西为借口,找来了翰林院。
与薛庭儴不同,陈坚如今升了官,明显可见以?后前途无量,所以?薛庭儴坐在值房里,就听见外面有人与陈坚寒暄客套。
又过去了一会儿,陈坚才进了来。
“怎么今日有空前来?”薛庭儴站了起身。
陈坚也没耽误,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下,又道:“吴阁老今日回了内阁,我怕你听了外面传言,心?中难安,就特意来了一趟。”
“先坐,再说。”
薛庭儴去给他沏了盏茶,陈坚坐下后,才道:“河南发了大水,户部却无银赈灾,吴阁老一系辗转托人将话递到圣上面前,说吴家愿意散尽家财出二十万两白银襄助朝廷赈灾。吴阁老又上书乞怜,说是吴家就吴文轩一个男丁,请圣上看在自己年?老体迈的份上,给吴家留一条根。”
说到这里,陈坚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薛庭儴却是明白了。
其实?事情肯定没有陈坚说得这么简单,能办成这种事情,大抵也就只有吴阁老才有如此能量。既要顾全朝廷的颜面,和?嘉成帝的颜面,又要达成自己所想,其中要动的干戈,要费的心?思,远超常人所想。
可吴阁老办成了,嘉成帝也默认了,这就是本事。
若不,又怎会有吴阁老回内阁之说。
其实?打从乙酉科舞弊大案后,凡是牵扯在内,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可关?于吴家乃至吴阁老的处置,一直没出来,薛庭儴就有这种明悟。
嘉成帝一直拖着,是不甘心?,也是为了自己的颜面。
如今吴阁老借着机会主动出来求和?,里子面子都给嘉成帝顾全了,他必然会让步,哪怕是为了朝廷社?稷。
不过可以?想象,嘉成帝此时心?中定是积蓄了一腔怒火,可很显然朝廷社?稷与帝王荣辱来相比,自然是江山社?稷要更?为重要。
“陛下发了怒,却是转头就打回了吴阁老请罪告老的折子,说是朝廷不能没有吴阁□□山社?稷不能缺了良臣,让吴阁老快快回阁。”
所以?吴阁老就回来了,可以?想见此时定是意气风发。
“这事是老师跟我说的,也是老师让我来跟你说一声。老师说,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即使想做什么,也不会堂而皇之。”陈坚又道。
薛庭儴点点头:“帮我谢谢老师,也谢谢你阿坚。”
陈坚叹了一口气:“不要谢我,这是我现在仅能为你做的。其实?你也不要太在意,吴阁老一系受挫,损失了不少?人,现在他不会妄动,也不敢妄动。只是你平时还是要小心?谨慎,免得着了对方的暗手,如今你在翰林院待着也好,他总不至于将手伸向这里来。”
薛庭儴默然。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陈坚就匆匆离去,他本就是借口来寻物,也不适合待太久。
待他走后,薛庭儴拿来一张纸,在其上写了几个字。
分别是河南,吴阁老,胡三。
他在河南上圈了个圈,又在吴阁老上圈了个圈,然后在两个圈上连了一条线。怔怔的看了许久,他起身将这张纸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文中如有涉及历史、科举、人文等专业科普性内容,包括不限于古文、文言文解译、描写、科普、谚语俗语等,均来自古文、史书、工具书参考文献、百度及作者自己的粗浅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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