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贺千妍顾不得黑暗中孙氏的脸色是有多晦暗、有多狰狞,只一字一顿地留下一句话,她便转身抬脚欲走。
“你以为你爹是当真是爱着你娘吗?!不!他不爱!他谁都不爱!哈哈哈……他不过是不会拒绝任何投入他怀抱的女人而已!包括我,包括你娘,还有那个生下贺万莘的女人!”
孙氏疯了——贺千妍几?乎可以这样断定。
然而,在?听闻对?方嚷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你以为你那义弟真就是个与贺家不相干的人?别傻了!那是你的亲弟弟,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是老爷和别的女人在?外面生的野种!”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妇人仍在?身后疯狂地叫嚣,贺千妍却?不能不回过头去质问于?她。
然后,她看着昏暗的火光下,孙氏朝她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笑?容。
“想不到吧?以为是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其实身上却?流着和你一样的血!所以我才说,老爷他谁也不爱,只要是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只要是他看着顺眼的女人,他统统都能纳入帐中!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全都是骗人的鬼话!他要是真爱骊珠公主,又怎么会被一个跟她容貌相似的女人勾搭上床?!还生下一个孽种!”
贺千妍纹丝不动地站着,站着听孙氏将这一长串话歇斯底里地喊出了嗓子,紧接着,就见她自顾自地癫笑?起来。
面沉如水的女子不慌不忙地回过身去,在?一旁良久未置一词的男子则皱着眉头看她。
“堵上她的嘴。”
萧劲听女子沉声吩咐了这么一句,抿唇沉默了片刻,便不再迟疑地照办了。
很?快,屋子里便响起了女人“唔唔唔”挣扎的声音。萧劲嫌孙氏吵闹麻烦,不等贺千妍发话,就径自一掌打晕了她,再将她五花大绑在?床柱上。干脆利落地做完了这些事,他才拍了拍掌上的灰尘,不声不响地站到了女子的身侧。
“你还好吧?”
“我很?好。”
“你爹的事……”
“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再追究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萧劲闻言不语,但从她说话时平静的语气,她不像是强压着心中愠怒的样子,倒也叫他放下心来。
“何况,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是思?念亡妻也好,是一时糊涂也罢,贺景年都是那个曾经一心一意疼爱母亲……又用了八年时光去替她承受痛苦、面对?死亡的父亲。
至于?他的爱究竟是深是浅,便由他自己到黄泉路上,去向母亲交代吧。
思?及此,女子静静地看了萧劲一眼,就如同先前二人约定的那般,一个留守在?孙氏的卧房里看着她,一个回屋磨墨执笔,亲手写下妇人口述的罪状。
翌日一大清早,半夜里醒了几?次又被打昏过去的孙氏再一次睁开了眼。见一身白?衣的男人还在?自个儿房里杵着,她下意识地就要张嘴喊人,奈何嘴里仍旧堵着东西,叫她压根发不出足以引人注意的声响来。衣衫不整的孙氏只能忿忿地瞪视着打着哈欠的男子,直到屋门冷不丁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从容不迫的倩影很?快出现在?她的身前。
拿着一张写满了小字的宣纸和一枚印泥,行?至床前的贺千妍俯视着孙氏不加掩饰的怒容,不冷不热地开启了朱唇:“这是你昨晚亲口供述的罪行?,画押吧。”
孙氏当然不肯照办,贺千妍这便上前一步,俯下身子,将手伸向了妇人口中的异物。停顿了片刻,她动手拔去了那玩意儿,下一瞬便听得孙氏大喊大叫起来。
“姨娘是傻了吗?竟以为我会不把院里的人都支开,就让你得以开口说话?”
听懂其言下之意的孙氏这才恨恨地闭上了嘴。
贺千妍不慌不忙地直起身子,再度俯瞰着那张因?一夜惊梦而面色不霁的脸庞。
“姨娘也别指望,大哥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会来救你,我告诉你,既然我敢在?贺家对?你动手,便是有着十足的把握,不会引火烧身。”
诚然,虽说她离开的这四?个多月里,贺府里大半的人已经成了孙氏母子的爪牙,但是,这些人既然能从昔日旧主的手底下挪到新的大树下寻求庇佑,那么世易时移之际,便也能见风使舵、重新择木而栖。而眼下,她载誉而归,身份尊贵,他们倒戈相向的机会便也来了。
这一点,孙氏虽历经了昨晚的惊(和谐)变,却?也不至于?被吓傻或是气傻到一无所察。是以,她越发咬牙切齿地仰视着女子淡如清水的眉眼,恨不能上前一把撕烂这张同其母如出一辙的美人脸。
可惜,此刻的她业已如同砧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没有左右别人的能耐。
“画押吧,你做的恶事,也该偿还了。”见妇人似是认清了现实,贺千妍将那白?纸黑字递到她的身前,又一次不咸不淡地发了话。
然而,孙氏却?倏地把身子往后一缩,拒绝了预备前来替她解开腕上束缚的萧劲。
贺千妍与萧劲皆是定定地注目于?她,见她毫不迟疑地咧嘴冷笑?。
“你以为,凭这一纸诉状就能动得了皇上?郡主,公主……你到底还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啊……竟如此天真,天真到叫人发笑?!”孙氏眉飞色舞地笑?着,忽然就瞪圆了眼珠子,“那是皇上,是皇上要你的命啊!没有人能够违抗皇权!没有人!什么血灵引者,什么天神之子!终究还是凡胎一个!皇上要你死,就能想出一千种法子让你死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