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昭的质问远比阿蒙的怒斥更能让赫希礼歇斯底里。他一瞬间便再难维持惯有的和煦面目,睁着赤红的双眸睨向伊昭。
“成为神明难道不好吗?”赫希礼猛地握住伊昭的手腕,指骨收紧,手背上暴起骇人的青筋,“你我彼此信仰,可以永生不死。”
出于愤怒,赫希礼的力量巨大而毫无收敛。
但伊昭仅是蹙起眉,克制着颤抖的声音冷冽而漠然,“我不需要成为神明,也不需要脱离冥界。我的父亲,母亲,还有祖父都在这里。日后,我的哥哥也会归于阿努比斯的怀抱,我一定会在此等候他们。”
伊昭下意识的看向图坦卡蒙——难以形容的情绪在胸中蔓延,让她有一瞬的难以启齿,“何况,我一直将你视为我尊敬的师长。”
伊昭最后的这句话无疑是对赫希礼的审判,点燃了阿吞的最后一分理智。
与此同时,图坦卡蒙强硬的扯开了赫希礼桎梏住伊昭的手,高大的身躯在白色的亚麻衣袍下隐约显露出修长苍劲的轮廓。
与过分瘦削的赫希礼相比,图坦卡蒙无疑更具压迫力。当他与伊昭并肩而立时,看上去又是如此的般配。
“疯子。”图坦卡蒙斥道。
就在这一瞬间,赫希礼清楚窥见了过往从未被看透的伊昭的命运。
从现在开始,她未来的一切,都不再有自己的参与。
真相所带来的打击,令赫希礼周身涌上深深的无力感,求而不得的痛苦顿时变为滔天的愤怒。指尖流转的神力猛然暴涨,化作炽热的烈焰席卷向眼前的神殿。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消失于此好了。”
赫希礼轻描淡写的口吻让现下发生的一切听上去都无关紧要,仿佛仅是无可厚非的寻常小事,不必置于心间。
阿蒙自然不会容许赫希礼在冥界如此为非作歹。宽和而醇厚的神力从他身体中涌出,紧随其后包裹住铺天盖地燃起的熊熊烈火。
战火所及之处,便有战争之神的莅临。赛特与阿努比斯倏然出现在赫希礼身后。赛特手中尖锐的银色长矛更是悄无声息的抵上阿吞纤瘦的腰窝。
赛特微微侧首,清冷的眉眼不带有任何情绪,甚至于有几分玩笑的味道,“看来,我的技巧似乎并未生疏。”
“未必,”赫希礼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失手了。”
言罢,赫希礼的身影便消失在大殿之中,笑融融的站在阿蒙身后的烈火之中,眼含挑衅。
赛特握紧长矛,牙关紧咬,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感到出奇的愤怒。
阿蒙也未能料及赫希礼的动作。他并不司掌战争,对上变化莫测的赫希礼颇为吃力。于是这神殿中,仅有柔软纤细的伊西斯能够勉强跟随上他变幻的身影。
赫希礼操控着烈火燃烧着神殿的每一寸角落,但火焰始终没有触及伊昭分毫。他冷厉的眉眼在耀眼火光中更显出惊人的昳丽,温和的又问:“伊昭,和我走吧。”
“……”
回答他的,仍旧只有熟悉的沉默。
赫希礼为数不多的耐心在无望等候中消磨殆尽,他忽而弯指成爪,深黑的指尖锐利如刃,裹挟着滚滚热浪自背后袭向图坦卡蒙,却仍用无辜的口吻询问着伊昭,“是为了这小子吗?”
面对劲风背袭,图坦卡蒙神情依旧冷淡如初。他抬起手,仅是在空中虚虚一握,赫希礼的身影便显而易见的缓慢下来。
一切变得迟缓,伊西斯感怀的看了图坦卡蒙一眼,接着复又站回到了阿蒙的身边。
“是否对错并不重要,”图坦卡蒙缓缓收拢手指,乜目对上赫希礼被恶意占满的双眼,“神明之所以成为神明,正因懂得无法给予任何以永恒,只有赋予创造才能让万物获得真正的不朽。”
赫希礼紧咬牙关,对于图坦卡蒙的诘问表现出了更加巨大的忿恨。但他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矗立在滔天火光之中,声调极高,“你什么都不知道,愚蠢的凡人小子。”
图坦卡蒙颔首,同赫希礼站在烈火中,任由凶恶火舌燎烧着他漂亮如缎的长发,“或许我永远无法触及神明的领域,但我也知,凡人亦能有与神明抗衡的力量。”
青年温润如玉的侧颜在赤红凶焰的映照下泛起深粉的色泽,浓深的漆黑眼瞳中倒映出坍塌的断壁残垣,“您猜我接下来会如何做?”
赫希礼冷冷勾唇:“莫非你想弑神不成?”
图坦卡蒙唇边的笑容给了赫希礼确切的回答。
在世人眼中向来病弱苍白的法老在虚空中忽而用力收手,在虚无中握住了一柄漆黑流光的长矛。尖锐的矛尖厉然无声穿过赫希礼的躯体,沿矛尖缓缓滚流下金色的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