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得手,商粲却眉头大皱,尽管仍身处半空的落势中,却如凭空借了力般轻轻巧巧地二度扭转了身势,自下而上挥出第二剑。
那人影却如鬼魅般向后折去,以绝非人类能做到的扭曲姿势堪堪躲过了商粲的剑,然后迅速向后退去,速度极快,像是完全没受到伤势影响。
商粲自知若是落地再追会变成追逐战,难免不会惊动本就来郊外寻粲者的修士们,心念急转间,熟悉剑光破空而来,直直向那人影后背追去。
人影再次以诡谲身法躲避,无忧却似早预料到般轻灵地追击过去,嗡的一声刺进那人肩头,同时势头不止,径直将那人死死钉在了地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商粲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云端,对方却也正望着她。见她看来,云端向她点了点头,然后率先收回视线,向那正在不断挣扎的人影走去。
只是她没走两步就身形一滞,再快步上前时却为时已晚。
商粲看得清清楚楚,也跟着走到无忧剑前,神色凝重起来。
地上只余下一套缺了右臂袖子的夜行衣,旁边落着个白玉面具。
而那片刻前还穿着这夜行衣被钉在地上的人影,就在方才,如泡沫般于二人眼前消散在了空气中。
*
赶在天外天正经来抓粲者的修士们被战斗声响吸引过来之前,行为上各有不当之处的二人把东西收好后就离开了现场,远远遁出十里之外才停下。
方才的疑云还在商粲脑海盘旋,她和云端一路无话,眼下寻到片开阔地方停了下来,她率先开口道:“是幻象?”
“能让你我二人同时看到的幻象绝非一般法术,我没有感受到灵力波动。”
“也是,那就只能是那个人有问题了。”
“粲者?”
“啊、对,粲者。”
下意识用了“那个人”作为称呼,商粲忙改了口,转移话题道:“我砍掉她右手的时候就觉得太轻了,一点手感都没有。”
“而且……”她歪了歪头,嫌弃道,“也太弱了。”
“……”云端默认了她这句评价,又补充道,“她会那么快现身大约是因为听到了你御剑的……动静。”
这话对云端来说可谓是难得的委婉说法。商粲听得出来这话里的意思其实是在说因为她御剑御的太差劲动静太大,让假粲者觉得这肯定是个好捏的软柿子,所以才那么急吼吼地跑出来,谁知道碰上的是这么两个狠人。
商粲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不错,多亏有我。”
“……”
云端没说话,很配合地跟着点了点头。
商粲高兴起来,没能成功解决假粲者的些许担忧也暂时消散了。
她其实对方才云端抢先出手颇有些心惊胆战。
这大概是个老毛病,就算云端如今已经长成了人人盛赞仰慕的云中君,商粲却总觉得云端该离这种危险更远一点,至少在她也在场的时候该往她身后躲着些。
还好那粲者名不副实,实力很弱,否则若是让云端受了伤的话,那她真是——
商粲想着就一阵后怕,觉得这事果然还是得靠自己琢磨,少拉着不知道那是个粲者冒牌货的云端冒险。
她于是摸了摸肚子,随口岔开话题。
“云中君喜不喜欢吃烤鸡?”
*
世事真是变幻无常。商粲第一天在天外天见到云端的时候,可没想到没过几天会跟她一块儿跑到荒山野岭来做烤鸡。
被她从厨房顺出来的那只鸡可算是派上了用场——虽然没能在充当夜游借口方面用上它,但它还挺好吃的。
烤鸡被分成一人一半,商粲大快朵颐,吃的很满足,而云端的吃相很斯文,商粲都快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她还在捧着鸡腿慢慢咬。
吃得快的商粲吃完了也没什么事干,洗干净手之后索性就撑着脸盯着云端看。
她看得太光明正大,云端根本没办法忽视她的视线,抬起水琉璃似的眼睛与她对视,开口道:“怎么?”
“我以为云中君不会答应在这地方做烤鸡呢。”
商粲收回视线,拿着个长木棒拨弄了几下火,让火势更旺些。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云端一本正经地点了头,然后拎着无忧寻来了一堆被劈的整整齐齐的柴火。
甚至于,云端在得知二人都没带取火符时犹豫了半晌,然后削尖了个小木棒,稍显笨拙地在另一块木头上磋磨起来。
商粲一头雾水地询问她在干嘛,云端扬起一张清冷若仙的脸,十分认真地答道她是在钻木取火。
……等她钻出来她们两个怕是都已经被天外天当成失踪人口全城搜索了,商粲只好大声棒读着“哎呀我这找到一张取火符诶哈哈”,然后趁云端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用自己的天火引燃了木柴。
至于烤鸡的行为也是商粲一手包办,能看得出云端很有想帮忙的心,但又的确没有什么她能帮忙的东西,于是商粲就指使她去看着(被她召出来的只要她不允许就绝不会被普通的风吹灭的)火别灭了。
等商粲料理好鸡准备上火烤的时候云端仍在端端正正地盯着火看,眼睛瞬都不瞬,直到商粲走过来才如释重负地对她点点头,很有种不负所望完成重托的感觉。
整个过程里云端的配合度太高,让商粲都有点糊涂起来——难道是云端也饿了吗?
“不是你说的吗。”那边云端终于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鸡腿,定定看着她,“我太瘦了,多吃点比较好。”
“……是哦。”
这种随口一说的话她倒是记得挺清楚,商粲嘀咕着那不是回天外天再吃也一样吗,玩笑道:“没想到云中君能听进去,还是说其实云中君自己也有这种自觉吗?”
她不过随便抛个话题,云端却停下了动作,稍稍垂下眼。
“不是的。”
“我只是……总觉得以前好像、听过类似的话。但有些想不起来是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话该听。”
难得听云端一次说这么多话,到说完这句后她便惊觉般陷入沉默。
商粲仍在拨弄着火,回应的语气悠闲似闲谈。
“敢对云中君说这种话的,想必也是个与我一般的胆大妄为之徒。”
“这样的人,说话大约都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忘了就忘了,也没什么。”
火堆噼啪一声响,商粲终于等到云端清冷的视线轻飘飘地移开了,她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盯着将尽熄灭的火堆看了半晌,不动声色地让它重新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