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觉得和这两个人搭上线在各种意义上都绝没有什么好事,故而想把昨天的事说的更界限分明些,如今既然云端已经都说出去了——
她半放弃地转向楚铭,正色道。
“玉山君若是吃完了的话,那我们换个地方吧?”
楚铭笑的温煦,点点头道:“自然。”
*
“此次青屿来参加论道会的弟子中我年纪最长,故而得师长们托付了照看师弟师妹们的重托,将可查看弟子位置的仙简暂时交给了我。”
离开食堂后,三人缓步走在路上,楚铭体贴地向商粲解释着。
“我每日惯例入睡前会检查一遍仙简,昨日就看到云端师妹的位置……”
他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商粲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
青屿弟子入门时会得到一个作为身份标识的青玉牌,严禁离身。内藏一道与主人神魂相连的保命法术,可从一次致命伤害中保住性命。
说是这么说,但在绝大多数时间里,这块玉牌的作用都只是拿来做对应弟子的定位而已。
商粲当年就因为这玉牌吃过不少苦头。只是她胆子大,不想被看到的时候就把玉牌摘下来随便放在哪——这行为大概违反了三四条青屿门规。但云端向来行事端方规矩,就算是昨天破天荒地跟她一起从天外天溜了出去,也绝不可能去想把青玉牌摘下来防止露馅的这种事。
哎,这哪是要偷跑出去的态度,她看全天下怕是都选不出第二个比云端更不适合做坏事的人了。
商粲胡思乱想着跟在青屿二人身后,一路上总觉得如芒在背。她都懒得去看周围,只在心中啧啧两声。
青屿这两个人太扎眼。
云中君与玉山君的人望名气在修仙界都颇高,就算放在如今各派人才济济一堂的天外天里也是顶级的仙门名士。就算是名头稍逊一筹的玉山君,商粲在刚来烟阳闲逛的时候也看到了不少有关他的仿物——或者直接说周边。
“玉山”两个字大约是取的“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吧——商粲想着就险些没绷住唇角。那个楚铭自己可取不出这么自夸的封号,想必是被其他人擅自起的。要是她如今还是商粲身份的话,她非得就这个称号调侃他几句不可。
这么说起来,“云中君”这个封号也不是云端自己想出来的——
商粲眨了眨眼,回想起多年前的某日,是她兴致勃勃地举着本书递到云端面前。
‘听说等我们出山之后,出了名的修士都是要有些尊称的,大概就是……什么什么君那样子。’
‘我之前就想说了,像师妹这样的美人,称‘云中君’还挺适合的。’
‘云中君就是云神——你看!’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聊遨游兮周章。’
她在回忆中缓缓念出来,颜色稍浅的瞳孔在透过窗棂的阳光映射下显出琉璃般的神采。
‘师妹总有一天会灿如日月,名震九州的。’
‘到时人家提起‘云中君这称号是她师姐挑的’,那我也算沾了些光,哈哈!’
真是胡说八道,云中君又不是她创的,自己都是随手从《楚辞》里翻出来的,倒想着沾这份光。
商粲弯了弯唇角,余光不自觉地瞥向斜前方的云端。
一身素衣似雪,不染俗尘,腰身笔直挺拔,如云中白鹤。单是普通走在路上就已经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只是她整个人都透着股冬雪般的清寒,让人只敢远远望着,生怕扰了她。
良才美质至此,任最挑剔的人来了也说不出她半点不好。
商粲移开视线,想着自己当年倒是没说错,云端会灿如日月,名震九州,让这长空风月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她忽然就生出些欣慰来,偷偷觉得这次意外碰上云端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胸口却电光火石间传来剧痛,激的商粲险些闷哼出声。
商粲用力咬住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只觉得后背出了层粘腻的冷汗,像是带着森森寒意的提醒。
——这样皑如山上雪的云端,曾经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折在她的手里。
“宫商道友,请坐吧。”
“啊、是。”
楚铭的声音传来,商粲急急回过神,坐了下来。
她们三人如今来到了一间凉亭里,位置很偏,商粲看看二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她方才的异状,这才略略安心下来。
“方才听宫商道友说是来自碧苍门?”
一开口却是和食堂的话题完全搭不上边的寒暄,商粲心中一跳,抬头对上楚铭含笑的双眼。
“是,没什么名气,让玉山君见笑了。”
“哪里,道友太过谦逊了。”楚铭笑笑,眼中闪过一丝探询,“道友身手如此了得,想必碧苍门中也是人才济济。”
来了。
商粲屏住呼吸,心中生出种复杂心绪。
果然,以她昨天的可疑行径,虽然云端没有多过问,但落到了楚铭耳朵里就绝对会让他起疑心。
好吧好吧,不就是盘问吗,不就是演戏吗,不就是岔开话题吗?
商粲稳住心神,装模作样地露出怯生生的笑容。
“我的身手很一般的,至少……肯定比不上那位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