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段月仙自报门户,易沉澜眼眸微垂,沉默的打量了她几眼,却没说什么。
段月仙抚着胸口,似乎不太好受,她暗自压制毒性,上前一步道:“我没骗你,我的确是落仙山庄的庄主。三天……十年前,我为了阻止江玄风对战易衡,来终山派找他,他却不肯听我的劝阻,还是去了。我气的与他大吵一架,本想回山庄再不与他往来,却不曾想着了舒戚那小人的道!竟……竟……”
她“竟”了半天,显然是气的狠了说不出话。段月仙闭眼平复了一下,再度开口:“若不是我懂得闭息之术,也不会活到现在了。可这功法伤身不能再用,我从两日前醒来便找寻出口,却始终没有头绪……可恨我都不知那贼人为何要这般害我!”
她不知道,易沉澜心中却清楚的很——能一见面就将他错认成江扬,想必她是见过江玄风的夫人的。
重活一世,他知道自己与她长得像。
见易沉澜始终沉吟不语,段月仙皱眉道:“我与你父亲是朋友,不会害你,你快解了我身上的毒,”她一指舒晚,“这是舒戚那狗贼的女儿吧?把她交给我。”
她话刚落,易沉澜的目光就扫了过去,漫不经心却带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段月仙怔了一下,竟不由得退了半步。
易沉澜低头看了一眼舒晚,舒晚在他怀里睡的很安静,白净的小脸十分乖巧无害,就是身上脏兮兮的,看着有种可怜巴巴的狼狈。
他的面孔终于流露出一丝柔和来。
段月仙张了张嘴,“江扬——”
“我叫易沉澜。”
易沉澜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段月仙立刻否认,失声叫道,“你怎么可能不是江扬?!你和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易沉澜……易沉澜……我知道了!是舒戚骗了你!他骗了你……”
她喃喃地摇头,“我就知道,他嫉恨江玄风,只会打这种龌龊的主意,怪不得他要害我,是怕我活着会认出你……他告诉你你是易衡的儿子?你不是!”
“你快给我解毒!我们出去说个清楚!让舒戚的恶行大白于天下!”
她越说越激动,而易沉澜始终神情自若,他微微抱紧了些怀中的舒晚,淡淡拒绝了段月仙,“我不能给你解毒。你恢复了内力便要伤她性命,我武功不如你,那时我如何能拦得住?”
段月仙不可置信的瞪着易沉澜:“你疯了?你要护着她?!她可是舒戚的女儿!”
易沉澜漠然道:“是又如何。”
“你是江玄风的儿子,这么多年你和世人都被蒙蔽了!我可以做你的证人,你——”段月仙上下扫了几眼易沉澜,恨道,“看你这一身鞭伤,你这些年想必不曾好过吧?舒戚那伪君子必定换着花样折磨你,你难道不想复仇么?”
“我可以帮你,撕了舒戚那令人作呕的面具,把他踩在脚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你要为了护着这小贱人杀了我?!”
易沉澜脸色陡然阴沉下去,“段庄主,看在你和江玄风是故交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的轻松些。你若再出言不逊,我必定叫你生不如死。”
“我会撕了他的面具,”他又道,“但不需要别人帮忙。”
段月仙撑了这许久,已然有些支持不住,微微弯腰呕出一口血,虚弱的怒道:“我帮你……你居然不肯,若错过这机会,你这一生都要背负着魔头之子的名字,被世间的人尽情践踏!没有人会同情你!更没有人会善待你!”
易沉澜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睡得沉静的舒晚,握着她的小手摩挲了两下,而后轻笑道:“你不必再说。你若恢复武功,她就危险了。区区江玄风之子的身份,我不稀罕。”
段月仙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你给我解毒,我向你保证,不杀她。”
易沉澜微微一笑,仍不松口:“我从不把赌注压在别人的承诺上面。”
段月仙猛烈地咳嗽起来,不断的喷出几口鲜血,她慢慢的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看向易沉澜的眼神中居然带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天意弄人……一代大侠的江玄风应该想不到,他会有你这么个一身都是毒的好儿子。你很好……很好,总比你那窝囊软弱的爹强上百倍千倍。”
“不过还是可惜了,你虽然比他果敢,比他心狠,但是你的下场必定比他要惨烈……你信不信?”
“舒戚那贼子能教出什么好东西?你真是天真……终有一日,你这一身傲骨折损在温柔乡,会像烂泥一样爬不起来。我就在天上看着你!看你日后为今日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段月仙死死捂住胸口缩成一团,口中鲜血喷涌,拼力喊出这最后一句,她用力地大睁着一双眼睛,却渐渐没了呼吸。
易沉澜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两世为人,他手上早就命债无数,根本不在意多这一笔。况且,她刚刚还打伤了舒晚,更是该死。
他将舒晚打横抱起,放在在高台一旁的台阶上,自己也坐在她的身边,犹豫了片刻,还是贪婪的拥住了她,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圈进怀里。
段月仙仿佛诅咒一般的话语在脑中纷乱的回响——
“没有人会同情你!更没有人会善待你!”
“舒戚那贼子能教出什么好东西?”
“我就在天上看着你,看你日后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
没有人善待他么?易沉澜低头温柔的看着舒晚奶乖的小脸,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抬手轻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把他的心骗走了却不自知,也不负责,以为做出这样天真乖巧的模样,他就会放过她么?
舒戚教出的自然和他都是一丘之貉,他知道。可是他怀里的晚晚,这个又暖又温柔的小姑娘,分明不是舒戚教出来的。
易沉澜得目光落在舒晚脸上,好似看不够一般,直到舒晚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眉心轻蹙似要醒来,易沉澜才恍然清醒,略有慌乱地放开了手,暗道自己这行为也实在太不守礼,是鬼迷心窍了么?
他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绯红,恋恋不舍的搓了搓手指,仿佛还能感觉到上面残余的温暖温度。
易沉澜轻轻将舒晚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眼睛都不敢往那边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仿佛刚刚忍不住亲近人家的人不是他。
“阿澜师兄,”没过一会,舒晚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我怎么了?唔……感觉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