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从未觉得,看到自家的侍卫,会觉得这么的烦。
光是看到他那张脸,知府大人已经忍无可忍了。
这日,知府大人正在自己的书房中,随手磨了墨,正挥笔在写一封信。
这时候,书房的门,又被人轻轻的敲响了。
知府大人听到这个熟悉的节奏声,顿时就知道是谁了。他原本并不打算开口,但门外的人儿似乎笃定他一定会让自己进来一般,这敲门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虽然隔一阵子,就会敲一敲,但这富有节奏的声音,并未让知府大人觉得有丝毫的乐趣,他只觉得吵闹。
知府大人刚写了几笔,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他手下的毛笔顿了顿,一滴墨水滴到信纸上,逐渐晕染开来,留下一丝黑乎乎的痕迹。笔下的那个字,也因为他的动作而已然看不清晰。
知府大人看着晕开的字,只觉得胸中一股好不容易压了下去的闷气,又重新涌了上来。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干脆将手中的毛笔扔到一边,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废纸篓中。那废纸篓里,已经丢弃了好几团团在一起的白纸。
毛笔被随手搭在架子旁,上面的墨迹未干,又逐渐汇聚成一滴黑乎乎的墨,毛笔尖儿往下垂,软趴趴的耷拉着脑袋,那墨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一般,随着微风拂过,微微晃动。
这本该是一副安静的场景,但这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在知府大人的耳朵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嘴里呼之欲出想要骂娘的话语咽了下去,舌.尖儿巧妙地转了个弯儿,换了一句话开口。
“进来。”
外头敲门敲了许久的侍卫,听到书房里头终于有知府大人的动静,不禁有些喜极而泣。他赶紧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冲着里头表情辨不出息怒的知府大人恭恭敬敬的行礼。
“奴才参见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心中却压抑着怒火,看着又是这张熟悉的面庞,他强忍着怒气,开口说道:“所谓何事?你莫非,又是来送信的?”
侍卫一听,赶紧冲着知府大人又行了一个礼,立即开口说道:“不愧是知府大人,如此聪明绝顶,知道奴才是来做什么的。没错,奴才的确是来、来送信的……”
侍卫起初声音还有些高昂,但随着他瞧见知府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黑,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如同蚊子一般,细得几乎听不见。
最后,侍卫干脆不吭声了。他两眼一闭,心一横,将手中的信封递了出去。
知府大人看着面前熟悉的白色信封,上头依旧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知府大人亲启,李文渊字样。
知府大人觉得,他从来没有这般讨厌李文渊。即便是之前,李文渊在外头声泪俱下的说他对他的女儿做了什么事情,并且决定与自己斗争到底,绝对不会轻易认输的时候,知府大人都不觉得,他有这般讨人嫌。
但知府大人没想到的是,李文渊口中所说的斗争到底,居然是这个意思。每天都给他送来一封信,上头细数他所作的点点滴滴,从头到尾都在控诉,他这个知府大人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知府大人原本并不认为,自己有做多么过分的事情。毕竟到头来,这事情不也没成么。
但他看了一段时间李文渊的信件,他几乎都要认为,自己就是那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这李文渊的信,每日也并不都一样,但归根结底,不过就是变着戏法儿在骂他就对了。
知府大人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看了。并且,还看了不止一封。
李文渊恐怕也没想到,他写过去的信,知府大人居然都看了。若是谢瑜在旁边,恐怕会竖起拇指,赞叹一声知府大人,不愧是知府大人,连骂人的话,他都要研究一番。
侍卫半天没见知府大人有动静,但他也并不敢收回手,毕竟这信要是没送出去,他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就会遇到那些尚未离去的壮汉,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追问,自己究竟有没有将信件送出去。
一开始,他们还会搜身,若是从他的身上搜到信件,没有交给知府大人,那么他就会迎接好一顿胖揍。轻则躺床三天,重则半身不遂,下半辈子的生活,恐怕都要在床上度过。
侍卫寻思,他家中不过是普通家庭,实在扛不住这一顿胖揍下来,去看郎中抓药花的银两。既然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的从了他们,将手中的信件交给知府大人。
反正总归,若是知府大人真的怒从心起,要将自己处置,好歹么,他也能求知府大人留个全尸。毕竟人死了,也就不用看郎中,更不用花费银两了。顶多找个草席,把他这么一卷,扔乱葬岗里也就完事儿了。
但侍卫不能够接受的是,自己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胖揍,身体受到重创不说,心灵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这是药物无法治愈的,他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活在这段阴影之下,这是会生病的,对他的未来,也并不友好。
因此,权衡利弊以后,侍卫选择得罪知府大人。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一个跑腿的罢了,知府大人总归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将自己给收拾了吧。侍卫的心中对于知府大人,尚且抱有一丝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