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航想起昨夜徐景的惨状,不由唏嘘道:“那徐景几乎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竟是连动一下都艰难。这徐景……唉,反正?即将是要死的人,又何必思量其他,为了保住杜允文,却是要受这样大的苦楚,我倒是有些不懂了。”
闽地之事,或许还?另有隐情。
即便是先前?认为杜允文跟徐景这对翁婿相处的不错,但经由闵地之事以后,朝中不少官员或多或少都看出了点?端倪。
而对于?顾云浩跟季航这些人来说,也?是如?此。
虽然他们官阶不高,只?是从五品,但一个乃是右相孙惟德门下得意弟子,一个乃是季铭的嫡孙,两人自然是也?有不少机会?接触到朝中一些核心大事的。
对于?徐景跟闵地之事,不论是季铭,还?是孙惟德,那都是有些疑惑跟怀疑的。
只?是不同于?季铭在对此事疑惑的同时,又有一种不敢确定之感,最后遣了季航前?去刑部大牢探视徐景套话。
孙惟德跟顾云浩两人却是极为相信自己的判断。
在三司会?审结果出来之后,顾云浩便去了右相府,跟师祖孙惟德一番言语后,便确定闵地之事杜允文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眼下的时局还?有些说不清,又是新政的关键时刻,杜允文身后站着一众守旧派世家?,元化帝必然不会?再此时去动杜允文,故而,此事只?得如?此不了了之。
顾云浩心知杜允文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因而,即便是料想到此事与?杜允文脱不了干系,也?只?得选择将此事压在心底。
如?今正?是新政的关键时刻!
不论是当今的年轻天子元化帝,还?是作为新政之策拟定者的顾云浩,都是极为不愿意看到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的。
而且,他顾云浩虽然现在对朝中局势颇有自己的看法,但总归还?是在借着师祖孙惟德的势,不然的话,仅仅凭着他一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不说是杜允文了,就连徐景都是难以撼动分毫的。
孙惟德有恩与?他,顾云浩自然是也?要为自己的师祖考虑。
只?是眼下听闻季航说起徐景在狱中的遭遇,也?是觉得有些没?有想到。
毕竟陶明哲近两年一直蛰伏,在朝中也?没?多大的存在感,现在不仅突然在三司会?审的时候与?杜允文勾连,现在却于?刑部私自对徐景用刑,以求抓住杜允文的把柄。
难道这陶明哲居然还?有更进一步之心?
且还?是瞄准了杜允文的左相之位而去?
顾云浩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惊住了。
要知道现在杜允文与?那些勋贵世家?们已经沆瀣一气,权势滔天,甚至身为右相的孙惟德都难以与?之匹敌。
而陶明哲现在却还?是想着要拿住杜允文的把柄,甚至想将他从左相之位上拉下来?
不应该啊……
若真?是如?此,陶明哲又何必在三司会?审之时,与?杜允文合谋。
恍惚之间,顾云浩不经意地瞄了一眼面?前?的季航,瞬间明悟过来。
陶明哲如?今这番动作,难道是为了防备季铭?
毕竟眼下杜允文地位稳固,而孙惟德的右相之位也?无人敢动,季铭要登相位,只?有冲着陶明哲的副相之位去。
而这一点?,只?怕陶明哲也?想到了。
正?是因为贪恋手中的权力,陶明哲方才不愿就此给季铭腾位置,为了防备季铭,甚至与?杜允文勾连在一起,拿三司会?审之事向杜允文示好?
然而不论是杜允文,还?是陶明哲,那都是在朝为官多年的了,甚至两人曾经还?是你死我活的死对头。
眼下即便达成了默契,只?怕也?是互相信不过对方,因此,陶明哲方才私自对徐景用刑,只?盼能从徐景口中得到些有用的东西,从而抓住杜允文的把柄……
心思转的飞快,顾云浩眯了眯眼,轻抿了口茶,说道:“看来这陶副相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只?让你家?爷爷小?心些吧。”
即便季铭曾经坑过他,将他从翰林院直接调任到户部,想借着他将师祖孙惟德拉下水,顾云浩对于?季铭此人,其实也?算不上有什么好感。
毕竟那季阁老,之前?可是一直在觊觎师祖的右相之位。
但身在朝中,是没?有哪个官员不愿意再往高处走的。眼下季家?如?日中天,季铭权倾半朝,又深得元化帝的信任,那季铭想要更进一步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而,顾云浩对于?季铭算计师祖孙惟德相位之事,虽然是有些不悦,但也?能够理解。
官场之中,这本就乃是寻常事。
不过即便是对季铭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顾云浩也?不见?得对他有什么好感。
毕竟师祖于?他恩重如?山,而且此事也?没?什么道理正?义可讲。官场——本就是个最不讲道义的地方。
在季铭跟孙惟德的右相之争上,顾云浩绝对是护内不讲道理,死站师祖孙惟德立场的。
不过,即便是对季铭没?有什么好感,但这季航是季航,季铭是季铭。
他既不会?因顾着季航,便任由季铭算计,但也?不会?因着季铭,就舍弃与?季航的友谊。
而且,眼下新政正?在推展,季铭身为总裁,他的荣辱沉浮,将直接影响到新政。
不论是为了新政,还?是为了季航,顾云浩都还?是不愿看到季铭出什么事情的。
故此,一猜到陶明哲跟杜允文之间或许达成某种默契,顾云浩便二话不说就提醒季航。
“恩,先前?我爷爷也?说过这事。”
季航点?了点?头,说道:“自从右相令都察院弹劾徐景之后,爷爷便说陶明哲那边安稳不了,一直都让我们季家?子弟为官行事都小?心着些。”
“季阁老深谋远虑,必然有他的道理。”
想了想,顾云浩还?是忍不住提点?道:“你可注意到,自徐景出事之后,李文旭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
对于?李文旭此人,顾云浩还?是颇为在意的。
这倒并非是因着李文旭乃是他曾经的同窗,且还?关系不错。
他与?李文旭的同窗之谊,自李文旭成为徐景女婿的那时候开始,就在一点?点?的消散。
直到去年他行冠礼,李文旭前?来道贺的时候,顾云浩方才发现,这个曾经的好友,早已经不似年幼之时那般简单了。
曾经的李文旭,即便是性子有些怪,平日里有些爱与?他比较功课学?问,科考的时候比一比名次,但从本质上来说,却是一个单纯只?知道读书的少年。
但那次冠礼之后,顾云浩却是发现。
他好似从未真?的了解过自己的那位同窗。
曾经那位只?知道读书的李文旭,却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会?算计、懂钻营。
从那一次后,顾云浩便只?觉这位同窗是个极为有心机,又沉得住气的人,因而,他一直都不曾小?瞧李文旭。
要知道李文旭可是在翰林院任职,又是进了季航的邸报署。
如?今徐景出了事,作为女婿的李文旭,自然是会?因此受到影响。
他不相信在这样的时候,李文旭会?没?有什么动作。
要知道,他李文旭不仅仅是徐景的女婿,还?是杜允文的外孙女婿,即便如?今徐景倒了,还?有个杜允文呢!
“这我倒是没?注意。”
听到好友乍然提起此人,季航不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道:“好似也?如?往常一般正?常当值,也?没?什么异常。”
说到这里,季航不由心中一紧。
不错!
他怎么忘了。
不论是谁,身后的靠山倒了,那是怎么也?会?表露出些情绪出来吧?
这李文旭居然这么稳得住?
要知道他为了寻求到徐景这个靠山,甚至以婚姻为筹码,娶了徐景的无盐哑女。
眼下见?着徐景出事,之前?的付出付诸流水,又怎么可能这般淡然?
“看来,咱们这位同窗,怕是已经得到左相大人的青眼了。”
顾云浩眯了眯眼,淡声说道。
闻言,季航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若非是得了杜允文的看重,有了左相这个新的靠山,李文旭绝对不可能在徐景之事上,做到如?此安之若素。
“你说的是,之前?是我大意了,看来我是得要要生注意些这李文旭才是。”
季航一脸慎重地道:“若杜允文果真?与?陶明哲有勾连,这李文旭就不得不防了。”
“云浩,我这话只?跟你说,其实,昨夜我看着徐景的情状,倒是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说到这里,季航不由顿了顿,眼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无奈之色,道:“你是不晓得,徐景那个样子,真?的是让人难以想像到底是受了多少折磨。你说说,他这又是何苦呢……”
闻言,顾云浩端着茶碗的手不由一顿,眼中带着几分化不开的苦涩。
“当然是为了保住杜允文的左相之位。”
良久,顾云浩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带出了一句话:“若是杜允文也?倒了,那么皇上又怎么可能放过徐景的妻女?”
不错!
在闽地之事上,元化帝只?下令处死徐景,却并未追究徐景妻女的罪过。
这并非是元化帝心软慈悲,不过是看着杜允文的面?子罢了。
毕竟,徐景的妻女,却乃是杜允文的女儿跟外孙女。
眼下杜允文动不得,元化帝自然也?就放过了徐景的妻女。
听了顾云浩的话,季航略微一思索,便回?过味来。
不过,想到徐景在狱中被折磨成那般惨状,却仍是死咬牙关,不肯吐露一丝不利于?杜允文的话,季航便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杜允文是为了保住他自己,就那样将闽地之事全推在徐景身上,甚至还?去拉拢陶明哲,只?为了让徐景背下这件事情。
而徐景……
他只?怕也?知道他的岳父杜允文所行之事,也?明白三司会?审杜允文做了手脚。
但为了妻子女儿的安危,他不仅要背下所有的罪,更是要咬紧牙关,在陶明哲的重刑之下,拼尽全力的维护杜允文。
想到这里,季航不由想起了昨夜狱中的徐景,双目忍不住透过窗子,看向菜市口的方向。
“徐景他……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