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立在原地,站着没动,微低着头,别在耳后的长发滑落下来,遮住她的脸。
邓川没看她,随口应付苏眠:“吃顿饭吧。你做饭给我吃。”又改口:“算了。我不敢吃。我们还是去外面吃。”
苏眠“切”了一声。又说,好,那我们出去吃。顺便去看看青玉。
裴青玉是她们另一个朋友。艺术生,现在在画室集训。
邓川说:“好。”
苏眠便“嗯嗯”地点两下头,转过身,又像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邓川看她跑出去,眼神扫到旁边,讲台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没在意。回到座位上坐下,并不期待。可能人都是这样的。小时候心心念念的数着日子过生日,长大之后却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只觉得那一天普普通通的就那么过去了。不过也不会怎么样。
邓川对于生日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初三上学期,苏眠和一大群小伙伴陪着她站在校门口。看她妈忙里偷闲,开着车一路飞驰到学校,打开车门把蛋糕递给她的那一刻。一群人都被她妈的气场震住,等她妈走后才纷纷七嘴八舌地说邓川你妈妈好帅啊。
邓川也觉得她妈那一刻很帅。帅到爆炸。
可惜后来她妈升任科室主任,越来越忙。她爸也升职了,经常出差。两人觉得孩子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每年就只拨经费,让她们自己去玩。生日也对她慢慢失去了吸引力。
但不管她期不期待,生日的日子还是如约而至。
这天早上天亮得有点晚,邓川起床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远处还有月亮的踪迹。她甫一睁眼,就被宿友祝“生日快乐”,来到教室,还没坐下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大盒子,顶上系着蝴蝶结,系带很长。她打开看了一眼,是苏眠送的礼物,一个她想要很久的镜头。难得她这么早起床。邓川想把盒子往桌洞里放,塞了一下,没塞进去,她低头一看。桌洞里也放着礼物。
比礼物更多的是手写的明信片。这似乎是时下高中生们表达感情的最好方式。一张明信片篇幅有限,表达情感也恰到好处,不管写得多或少,都不显得突兀。
邓川把明信片们收好,放进礼物盒里。
除此之外,生日的日子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照常上课,做题。苏眠倒是很兴奋,跑来跟邓川说别忘了下午放学后等她。邓川知道她是想去见裴青玉。她们三个人一起长大。邓川性子安静些,她们两人吵吵嚷嚷的,初中还吵过架,吵架原因是裴青玉跟别的女孩子一起玩,冷战期间都打过电话给邓川互相抱怨对方。邓川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完就反手把电话挂掉。
也不是不在乎,只是邓川下意识地觉得,她们一定会和好的。
过了不久果然就和好了,这段吵架的经历反而沦为后来无数次互损的谈资。只是批判的对象变成邓川,说她听电话太敷衍,她的态度让当事人都觉得没劲,所以两个人索性讲和。
当然,作为代价,裴青玉再也没和那个女孩一起玩。
后来才知道,苏眠是喜欢裴青玉。可能裴青玉也知道,但喜欢也没说出来,苏眠要出国,裴青玉准备艺考,说出来也不能怎么样,三个人就这么照常相处着,偶有放假,就一起约着出去玩。
今天最特别的事,大抵是下午有徐薇两节数学课。虽说还是照常讲卷子,复习。但邓川还是很想看看她。
徐薇站在讲台上往下望的时候,看见邓川腿边堆起来一摞礼物盒,眼睛里有很明显的笑意。
邓川发觉到了,于是在徐薇再一次把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她勇敢地向上看,正正好把视线撞在一起。
她的眼神很坦荡。有一如既往的坚定,又干净又诚恳,还夹杂着那么一点自矜,微抬着下巴。像自我展示,又像示好。
徐薇跟她对上眼睛,显然一愣,紧接着又很快染上笑意,笑意是落在嘴角边,很细微的一笑。偌大的教室,只有邓川明白她为什么笑。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对望一会,徐薇先反应过来,示意她看卷子。自己背过身去板书。邓川看着她的背影,她垂下来的发丝在背后轻轻地晃着。
夕阳西斜。斜光照在她的头发上,耳朵白得好似透明。教室里格外安静。邓川躁动不安的心也平静下来。操场上远远地传来低年级放学的嘈杂声,篮球场上的呼喝声。徐薇的板书渐渐铺满整块黑板。时间流动。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凝视着徐薇扭头过来的瞬间,觉得这一刻好像是永恒。
下了课,徐薇被一群人拿着纸和笔团团围住请教。苏眠背着书包窜过来找她。两个人借了辆自行车,凭着苏眠的出入证混出学校,往裴青玉画室的方向骑。
苏眠一边蹬着车,一边跟她说话:“我和裴青玉给你订了蛋糕,待会记得提醒我去拿——”
这是一段下坡路。自行车猛冲下去。她的声音同风声一起呼啦呼啦地响着,邓川听不太清楚。风从外套里卷进来,也灌进嘴里。
画室离学校不远,在路边,由几间小小的店面组成,外边是门店。两人下了车,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抬脚走进去。
老板坐在收银台玩手机。墙上挂着大幅大幅的画,类型多样,大多是学生作品。店里没什么人。现在是淡季,等到了暑假寒假这里就会挤满来学画的小孩子。一人支着一个小画架,煞有其事地描摹一堆水果或石膏雕塑。
老板抬眼看看他们,认出她们是来探望人的。给她们点了下头,说:“在楼上。”
两人抬脚往楼上走,楼上就是裴青玉她们上课和生活的地方。大厅是教室,支着很多个画架,里间是宿舍,外头还有一个小阳台,用来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