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川搁下水杯,唇畔还有些湿,并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事。
周围的人都垂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她拿起笔,腰背不自觉地挺直,顷刻间便进入了学习状态。在徐薇有条不紊的舒缓嗓音里,专注而投入地写完一整道地理分析题。
对完答案,上课铃来得正好。
大家纷纷收起试卷,拿出课本和笔记本。
徐薇抬脚走人,见邓川的笔挂在桌沿,要掉不掉的,便随手拿起来往里放,口中应付还想追问的学生:
“……有什么不明白的晚自习再来办公室。”
步伐稍急。和平常的她不太一样。
.
邓川抬起眼,只来得及捕捉到她翩然而去的背影,和空气中余下的淡淡花香。
晨光透过大开着的窗撒进来,教室开阔亮堂,落在人身上,顺着轮廓映出一圈绒绒的纤芒。
皮肤漾起暖意。邓川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脸。
那里盛着她涌满胸膛的热度。
徐薇走出教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很响的回响着。
风拂过长廊,却不见萧瑟,反而使人头脑清明。如果顺着徐薇的视线吹,便能看见教室里那张年轻而认真的脸。
.
下午放学后,邓川照例留在教室,等过了用餐高峰,才准备动身去食堂。
冬天天黑得早,暮色陷落。
苏眠跑来找她,坐在余晓的位置上,把脑袋搁在她桌面,偷眼瞧她:“邓川——”
语调半扬不扬,拖得长长的,像撒娇。
“嗯?”邓川在往错题本上订正错题,没看她,只在嘴里应了一声。
苏眠踌躇半晌,又叹了口气。趴一会儿,不说话了。
邓川没等到她的话,看她:“怎么了?”
却见对方靠在桌子上,垂着眼,指尖拨弄着她的书角。
若有所失的样子。
邓川想了想,搁下笔,理理她被桌面压乱的头发。
顿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似叹息,又似包容:“累了吗?”
苏眠掀起眼皮瞥她。
邓川眉目平静,语气难得温柔。整个人显出一种被学习生活充分打磨过后的简洁气质。她心无旁骛,笃定而淡然,仿佛没有什么事在她预料之外——
她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苏眠想象不出邓川变成另一个大人的样子,正如她想象不出没有她和裴青玉的未来。
但有什么是能一直不变的呢?
她怔怔,呆着,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嗯。累了。”
“邓川。”她说:“我其实有点怕——”
怕什么,她顿住没说,像是有口难言。
想了想,又解释:“也不是怕,我可能是有点慌。”
她说话的时候,邓川一直静静看着她,苏眠从她的目光中获取了某种力量,接着说了下去:
“可能是现在一切都不确定吧。我不能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的语气轻飘飘的,“有点迷茫。”
邓川闻言,神色并没什么变化。只平静地说:“别怕。”
“我一直在的。”
声音并不重,咬字也轻轻的,却掷地有声,像在许一个永远生效的承诺。
苏眠闻声,静默一会,露出一个被安慰到的笑容,还没接话,又听见邓川说:“你别是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吧。”
问的是问句,端的却是肯定语气。
“……”
她憋了一会儿,终于泄气似的说:“是的。”
张张嘴,又合上,反复几次,最后别扭得捂住了脸:“——我说不出口。微信和你说吧。”
“嗯。”邓川慢条斯理地说:“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苏眠放下手,闻言,有些好奇地道:“什么事啊?”
邓川却不答,只是神秘而一本正经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眠挠了挠脖子,无端地有些背脊发凉,仿佛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样。“那你考完试再告诉我吧。我有点害怕。”
她一边说,一边端起邓川的杯子,喝一口水,又被里面泡久的柠檬苦得皱了下眉。
“好苦,你怎么不换一片。”
邓川随口说:“下火。”
“是吗?”
她往楼下望一望,见路上走着的人少了些,便准备动身去吃饭。又问:
“你晚上留在学校还是回家?”
苏眠说:“我明天晚上的飞机飞北京——”
明天是期末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