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暮谢恩起身,看了看旁边依旧跪着不动的夏纪纲和张兴才,有点尴尬,脸上却没露分毫。
永安帝轻轻咳嗽了一声,朝着夏纪纲和张兴才生硬道:“夏卿张卿,你们先退下。”
夏纪纲和张兴才如蒙大赦,赶紧谢恩告退了。
永安帝这才吩咐高辅国:“高辅国,赐坐。”
高辅国忙搬了个小杌子进来,请韩长暮坐下,韩长暮谢了恩,斜斜坐了个边角。
永安帝打量了韩长暮一眼,虽然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也草草的洗了一把脸,但浑身的风尘仆仆和疲累还是难以掩饰,看起来也瘦了许多,下巴上的胡茬都冒了出来,泛着浅浅的青色。
他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久朝是刚进城就来觐见了。”
韩长暮欠身道:“是,微臣未及修饰形容,冒犯天颜,求陛下恕罪。”
永安帝挥了挥手,不以为意道:“无妨,久朝一路辛苦了,此行可有什么收获,饷银丢失一案,朕已经收到了你的密折,但其中详情,朕想听你细说。”
韩长暮凝神片刻,将此行所获一一详细道来,但不知出于何种打算,他隐瞒了有关前朝明帝宝库这件事。
听完后,永安帝静默半晌,突然抓起高辅国刚换上的白玉镇纸,重重砸在了地上:“蛀虫,国之蛀虫,这些宵小之徒是欺我国中无人吗!!”
高辅国看着碎成八瓣儿的白玉镇纸,连脸皮儿都没动一下,镇定自若的转身,从后头的阁子里又拿了一
块同样的镇纸,摆在了案头。
韩长暮算是看明白了,那白玉镇纸根本不是用来压纸的,而是用来泄愤的。
他忙躬身道:“陛下息怒。”
永安帝咻咻喘着粗气,盯着金砖上倒映出的人影儿,平息了片刻,砸了个白玉镇纸,他觉得气顺了许多,沉凝道:“后面之事,久朝可有打算。”
韩长暮毕恭毕敬道:“陛下,拔除了盘踞在陇右道的四圣宗堂口,四圣宗必定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依微臣所见,一动不如一静。”
永安帝微微眯起双眼,神情有些不虞,冷然道:“久朝的意思是,就这样放过他们?”
韩长暮心中一凛,淡淡道:“陛下,臣以为,冷少尹押送人犯进京后,严加审讯,必然会审出此前未曾获知之事,再者,四圣宗毕竟在大靖经营了数十年之久,与朝廷必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臣怕,”他斟酌了一下,还是直言道:“臣怕擅动,朝堂会动荡的太过厉害,不如缓缓图之。”
永安帝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这四圣宗伤及了他一国之君的尊严,让他就这样搁置起来,他是无法甘心的。
但他心里也明白,能在大靖经营了数十年之久,根基必然极深,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涉及的人和事都不会简单,那么与其漫无目的的打草惊蛇,不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他直直望住韩长暮,语气愈发的严厉,但却充满了信任和倚重:“好,就依韩卿所言,四圣宗一事,全权交由韩卿察查,凡涉及到朝中之人,无论是谁,韩卿都不必请旨,可便宜行事。”
韩长暮大喜过望,一撩袍子,赶忙跪下叩头:“微臣领旨。”
“不必多礼,韩卿是在替朕分忧。”永安帝抬了抬手。
韩长暮赶紧谢恩坐下。
永安帝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苦恼道:“下面说说吐蕃人的事情,那位吐蕃的代善王子,你可熟悉?”
韩长暮轻轻点头:“微臣熟悉,曾在战场上与其交手过几回。他是吐蕃的二王子,大王子乃是次妃所出,这位二王子是大妃所出。”
永安帝凝神道:“吐蕃使团要求下嫁真正的公主和亲,此事,久朝怎么看。”
韩长暮偏着头想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倒平静的说起了别的事情:“吐蕃王膝下七子不和,兄弟阋墙多年,其中大王子和二王子各成一派,这些年次妃颇得吐蕃王的宠爱,吐蕃王对大王子也多有倚重,他的势力也跟着水涨船高,渐渐压过二王子一头。”
永安帝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往下听。
韩长暮继续道:“微臣以为,二王子未必是在公主还是宗室女上纠缠,而是借着这个由头发作,想从大靖讨要些好处,更加有利于他与大王子相争。”
永安帝微微颔首,他对吐蕃内部的争斗也是有所耳闻的,鸿胪寺的张兴才也上奏过多次,这些话是他听熟了的,但这次韩长暮说起来,却似乎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