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舟点开,视频里环境嘈杂,人头攒动,镜头的最中间是几个人围成一圈,各自捧着一沓钉在一起的A4纸念台词,看起来倒不像是话剧的排练现场,反而像是林小舟再熟悉不过的围读剧本、导演讲戏的场面。
镜头外还有人走来走去、搬运道具的声响,混杂在一起,用来拍摄的手机收音又不行,根本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拍摄者拍了十几秒,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往前靠了一大段,这才听清楚了排练的几个人的台词。
然后,林小舟的脑海里就再也装不下那些杂乱的画外音了。
人群正中央,说话的男生有一把念台词的好嗓子:
“人,狮子,鹰和鹧鸪,长着犄角的鹿,鹅,蜘蛛,居住在水中的无言的鱼,海盘车,和一切肉眼所看不见的生灵——总之,一切生命,一切,一切,都在完成它们凄惨的变化历程之后绝迹了……到现在,大地已经有千万年不再负荷着任何一个活的东西了,可怜的月亮徒然点着它的明灯。草地上,清晨不再扬起鹭鸶的长鸣,菩提树里再也听不见小金虫的低吟了。只有寒冷、空虚、凄凉。”
这是话剧《海鸥》的女主角妮娜的台词。经典名篇,上个世纪,林小舟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看过许多回。
这段视频也没有多长,男生似乎也不是主要的演员,倒像是给女主角做个示范。
他念完这段之后,所有人纷纷起哄似的给他鼓掌,男生好脾气地笑笑。昏暗灯光下像素模糊,白衬衫糊成一片,隐约可见男生俊秀的侧脸。
拍摄者没再拍下去,视频就此中断。
“是新人?”林小舟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握着手机,沉默了良久,才给陆心心回消息,“没拍过电影电视剧?”
“是。”陆心心回得很快,或者说,她就等着林小舟的回复,“现在还在读大学,中艺表演系,我们公司大一就签下来的小孩。”
“这小孩叫什么?”
“时逾。”
“……成,”林小舟沉吟了一会儿,亲自拍板,“让他来试镜看看。”
“走,我亲自去接他,”林小舟想起那段视频,忽然兴起道,“我倒是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哎——”宋屿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你要亲自去车站?”
林小舟冲身后摆摆手,人已经一溜烟地走了。
*
手机的那边,话剧社的社长仍然在喋喋不休:
“你走了以后,我们试了三个人,一个连斯拉夫人的名字都念不顺,另一个端得压根不像是特里波列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演罗曼诺夫皇帝;第三个更奇葩,自我感觉良好,女主角台词还没念完,他就打断排练对人家指指点点,唉我真的服了……”
“表演系的吧?”时逾摁下语音键,偏不接茬,只笑着说,“表演系怪人多,肯定有点东西。”
“嗨,有什么东西?跟你没得比。”社长话锋一转,“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你知道……吗?”
身边的环境太过嘈杂,话剧社社长又神神秘秘的,故意把那个名字念得又轻又急,模模糊糊的,时逾一下子没听清楚:“谁?”
“……他之前不是一直在进组拍戏嘛,最近杀青回学校来了,他经纪人还特意联系我们,问能不能给他个角色。正好你不演了,又没其他合适的B角,大家商量了一下,就把角色给他了。”
时逾仔细听了一下,只觉得有点耳熟,似乎是某个出道不久的流量的名字,从话剧社社长的语气听来,现在应该算是红极一时。
可惜时逾确实没有印象了,他上辈子好歹也算一个顶流爱豆,和多少一线明星合作过舞台,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估计是以后就沉寂下去,没什么声音了。
——简而言之,就是糊了。
他们学校的话剧社社长大概是个话痨,时逾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发现他这位老同学话原来这么多:
“说真的,这次建校百年献礼晚会,机会真的很难得,不然人家经纪人也不会特意来让人家刷脸,圈内多少人看着呢,你真的不来演,多大损失……哎你在哪?怎么旁边那么吵?”
“我下车了,”时逾抬眼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等会再聊。”
“那行,我这边也有事,拜拜。”
清城是座山里的小城,高铁都没通,绿皮火车轰隆从他身后开过。红墙白瓦和车站外的葱茏绿树相映,色彩鲜明得像画里快要滴出来的油墨。
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走亲访友,度假旅游的旅客都很少。
时逾孤身一人而来,乍一下还不太习惯身边没有助理、保安、粉丝和记者前呼后拥的样子,只有两个路过拖着行李箱的女孩屡次回头,向他宽檐渔夫帽下遮掩不住的美貌行注目礼。
时逾笑着冲她们那个方向摘下帽子,把整张漂亮到令人发指的脸都暴露在阳光下。两个女孩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冲他大声喊:“帅哥!”
有一个更是扯着嗓子问:“可以拍张照片吗?”
时逾遥遥地比了一个“当然可以”的手势。
这么多年来,哪怕舞台上的摄像机角度再苛刻,都没拍到他哪怕一张崩掉的脸。
两个女孩对着他一顿猛拍,心满意足地翻着相册手挽着手跑开了:“谢谢帅哥!”
另一个笑着说:“你真的很帅!”
那当然。时逾臭屁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