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不免在那炭篓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便被人有意无意地挡住视线。
小吏进来升了火,然后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黄彦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
几乎在黄彦起了疑心的同时,跟在段实秀身边的徐绅猛然停住脚步,再度道:“长史,不对。”
“又有何处不对?”段实秀道。
“长史曾经传我大安牍术,我天资愚笨,只能死记硬背……我记得往年北州城中的炭价。”板着脸的徐绅伸出几根手指,一边掐一边道:“往年此等情形下的炭价,比今日买炭的价格要高出三成以上!”
段实秀愣了一下:“那又如何?”
“今日他们卖炭的价格,根本不赚钱,甚至要折本。”
“或许是他们知道这炭是为归来的壮士而备,故此没有要价呢?”
“这不可能,这几人报了户籍姓名,我记得他们都只服过一次兵役。”徐绅沉声道。
段实秀脚步也猛然一停。
“我记得他们的户籍记录中,并无热心国事……我记得……我记得……”
徐绅一连串的我记得,让段实秀眉头越皱越紧。
事实上,到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必徐绅提醒了。
大案牒术是他教给徐绅的,徐绅死记硬背弄下的那些档籍,他也曾经记过,只不过随着地位越来越高,事务越来越繁忙,有些已经尘封于他的记忆深处,只等别人提醒,才会再翻捡出来。
比如说此时。
根据北州的律法,所有成年男子,都必须服兵役,至少三年。此后还可以继续服,每服一次是两年,所有的服兵役记录,都会登记于其户籍之中,将会作为评爵的重要依据之一。
若真是热心国事愿意为国效力,怎么会只服一次兵役便不再入伍,怎么会没有任何捐资助国的记载……又怎么会在此时,愿意将辛苦得来的炭廉价出售给官府?
段实秀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奉献。
“木炭里有问题。”他看着徐绅,缓缓道。
“大都护要来见这些放归的俘虏,每间俘虏的屋子里都有木炭。”徐绅沉声道。
“你带人去,先看能不能抓住这群卖炭人,若他们还在,只说都护府欲大量订购木炭,先稳住他们。若他们不在了,将库房小吏抓住,这些木炭只有经过库房小吏才能到俘虏手中。”段实秀心念电转,已经有了决定:“我去见大都护!”
他安排已定,徐绅不敢耽搁,迅速离开,到了外头叫了十余名军士,急匆匆便向库房行去。
一边行,他一边问道:“那伙卖炭人,是不是还在安定营中?”
随他来的军士有见到卖炭人行迹的,当即回道:“徐主事,卖炭人已经走了有好一会儿了。”
徐绅眉头微微颤了一下,面上倒还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模样。
不过他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
不一会儿,他便到了库房,见外头大门虚掩,他心中微微一定,推门走了进去。
库房中便没有人影,只是在地上,有许多碎的木炭残渣。
徐绅唤了一声,方才回应他的军士笑道:“徐主事,库房吏方才也出去了,我见着他……”
“已久走了?”徐绅脸色终于变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徐主事来寻我们前……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军士也意识到不对劲:“莫非……”
“先不管他,随我去营房,都小心点,挨房搜索。”知道无法捉到卖炭人与库房小吏了,徐绅咬着牙道。
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禀报段秀实,他只能自己做决定并行事了。
但愿段实秀能够和大都护说清楚……
徐绅心中如此念想,但他却不知,几乎就在他抵达库房的同时,段实秀也已经来到赵和休息的地方。
只不过,这里空空如也,赵和已经离去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