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睡前的最后一分钟,我勉强叫出替身,将能力覆盖在水管上,层层递出。
仔细想来,这是我第二次叫出它。第一次见到它全然独立于我体外,是我替身觉醒的那一天。
平心而论,我不喜欢我的替身。
它浑身上下裹满我回忆的颜色,鲜血淋漓地挣脱出来,像是对我的嘲讽。
可我又感激它、依赖它。因为唯有它是完全为我而来,没有人看得见它,外界的一切都与它无关。但我总觉得它在支配着我。它给我力量,而我借由那种力量变成一个令我恐惧的自己。
无论我做了什么,它始终都顽强地保留那些刺目的颜色,好像告诉我我一辈子都无法挣脱。
而在那不勒斯的日出照耀前,苦痛的、散落着白色药片的漫漫长夜也的确始终未曾终止。
可现在不同。
我清晰地意识到——所谓替身,不过是代行我的旨意。
支配它的是我,提醒着自己过去的也是我。比起恐惧,倒不如将它作为警醒,或者是见证。
即使是痛苦的回忆,也并非毫无意义。
我对乔鲁诺的信任毫无依据。
大概是因为他擅长察言观色,拥有一种奇妙的、洞察人心的能力。因此我猜想他听说水温的异常后会明白是我所为,从而联想到我状态紊乱,无法自控替身能力,或者是其他难缠状况。
他也的确明白。
可我没从没想过的是——他凭什么会关注?我凭什么觉得他会在意?
我更没有想过的是,……他会因我而担心。
乔鲁诺在我印象里好像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我很难想象他会因为什么事焦虑、忐忑,要用一个拥抱来缓和神色。因此我想过叔叔会为我担心,却从没有考虑过他。
……而这不公平。
晚餐是意大利辣肠披萨。
披萨是乔鲁诺从校外买回来的。他留下我洗漱,回来时带回一个12寸的纸盒,手腕上还挂了两个小袋。一个是布制的购物袋,一个是黑色塑料袋。
我目瞪口呆,他神色坦然。然后从购物袋里依次排出一包红糖,一盒干果,一瓶牛奶,还有一小罐蜂蜜。
至于另一个黑色塑料袋,……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他打开袋子的那刻,预感成真。
我脸烫到几乎要爆炸,他还在向我展示里面各色粉蓝紫的包装袋,十分认真、甚至带有一点苦恼地说道:“我问过了阿莉莎,她向我推荐了这个牌子。但是类型还是太多了,我只好猜了一下…绢爽和纯棉的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尖叫:“不要继续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
他乖巧地闭上嘴,用一根手指将塑料袋往我这里推,眼神无辜。
我捂住脸,绝望地哀嚎。
乔鲁诺比我先吃完。我还在咔擦咔擦咬又薄又脆的饼底时,他递过来一杯水。
“我放了点红糖。”他含蓄地说,“我听说喝了会好一点。”
我捧着杯子,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然后向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