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树德默然。
“陛下心中既有成算为何又迟疑不决?”种觐仙追问道:“广兴教化陛下早已在关中、关北、河西、陇右四道推行党项、吐蕃凶戾之气稍减。然河南、淮海二道却动作迟缓何耶?申光蔡唐邓诸州之民野蛮之处与胡人何异?何不广兴名教点化世人?”
邵树德不得不承认种觐仙看得很准说中了他的心事于是问道:“如何防止矫枉过正?”
“矫枉——很难不过正。”种觐仙回道。
邵树德暗叹。
这不就是一抓就死一放就乱么?难道真的没有中间状态的存在吗?
“陛下即便你什么都不做。”种觐仙又道:“二代之君又深孚众望军略、武艺样样出众能压得住那帮武夫消磨他们心中的戾气几代下来早晚还是一样。安史之乱至今不过百余年十五万叛军入河南之时河南人百余年不闻兵火一触即溃根本不是叛军对手。陛下你做什么或不做什么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不过早来晚来罢了。”
草!邵树德被他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他也理解种觐仙的意思。前唐可没有以文御武的传统出将入相等闲事也。但天宝末年叛军入河南之时当地百姓已经承平一百多年了根本没有能力抵挡让叛军长驱直入。
真正挡住叛军的让大唐缓过一口气的其实还是勤王的边镇武夫。
和平时间久了不论你是什么制度结果或有些许差异但本质是一样的。说句并非嘲讽的话这种事只能寄托后人的智慧。
“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再说。”邵树德摆了摆手略过这个话题道:“种夫子刺营州可有把握?那个地方凶恶之徒数不胜数与淮西无异朕是希望你过去广施教化化解蕃胡戾气但也不希望出事。”
“有王师屯驻料无大碍。”种觐仙满不在乎地说道:“老夫一把年纪了只要能教化好百姓纵死何恨?”
邵树德一窒。没想到老头还挺硬气将生死置之度外。虽然双方在有些理念上不是特别合拍但并不影响邵树德欣赏种觐仙的为人和气节。
种氏悄悄看了一眼邵树德书卷气十足的脸上满是忧虑。
“这样吧……”邵树德沉吟了一下说道:“种居爽。”
“臣在。”前沧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德州刺史、现营州司马种居爽应道。
他的气质与老种又有些不一样。毕竟当过多年武夫虽说近些年一直在开馆授徒讲授经义经典但儒雅的气质之下夹杂了些许杀伐威严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卿可兼营州州军指挥使步军员额四千、骑军一千皆由种卿一手组建。”邵树德说道。
“陛下!”小种还没怎样老种不答应了:“此不合制!刺史已掌一州之民司马为刺史附贰纪纲众务通判列曹旋又典兵那么营州上下尽为我父子掌握朝廷威严何在?请陛下收回成命。”
邵树德闻言颇是感慨道:“天下若都是种卿这般人哪来那么多事?这样吧朕调李嗣本掌营州之兵。另者濡州新设官吏尚未齐备刺史之位更是虚悬。小种司马便转任濡州刺史吧。”
“臣叩谢皇恩。”种居爽立刻谢道。
谢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长女面露惭愧之色。做父亲的保护不了女儿先被赵德钧所逼聘礼已下女儿眼看着要成为赵氏之妻了结果又被圣人抢走。
惭愧至极!
老种张了张嘴本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这个残酷的世道理想主义者都快坚守不住自己的信仰了有时候要适当做一些妥协更何况这还是对种家大大有利的事情——一门两刺史国朝罕见。
“濡、营二州官吏二位可自择报上来便是。”邵树德又道。
这个其实也不太符合规矩。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天子给出的好处收买河北士人。让他们管住嘴巴别瞎吉尔编排人了。
史官们这会正在撰写《今上实录》这是要遍访各地选择材料编撰的。万一被黑得太厉害即便史官们删减一些内容不录入书中难免还是会写进去不少不太好。
“让刘存贵、刘守敬父子进来。”邵树德喝完半碗茶对仆固承恩说道。
仆固承恩领命而去。
种觐仙、种居爽父子对视一眼居然没有让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