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贾蔷在内务府画的那张大饼,着实太过诱人。
他自然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只是更明白大恩如仇,大功为罪。
内务府钱庄果然经营成贾蔷当初勾勒的模样,操持天下银财,更甚户部。
如此滔天功勋,朝廷拿甚么去赏?
唯命尔!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从无例外。
他林如海倒可以舍身为社稷,却不会让贾蔷再涉险局。
隆安帝深深的看了林如海一眼,淡淡道:“那就再看看罢。”
……
宁国府,宁安堂。
一扇楠木刻丝屏风立于堂中,屏风前五步外,设一平角条桌,一珊瑚圆椅。
桌上摆一寻常天青梅花壶,一荷叶绿瓷盏。
不见奢华。
月仙子玲珑被宁府女侍卫引入堂中坐下后,吴嬷嬷板着脸出现,淡淡道:“坐好了,我们姑娘有话问你。”
玲珑也是经历过世事的,虽闻言如此,依旧起身屈膝一福,与屏风后见了一礼。
未几,就见一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女人走出来,问道:“我们姑娘问你,可曾见过国公爷?”
玲珑微微摇了摇头,道:“未曾见过。”顿了顿不由问道:“敢问你们姑娘是……”
吴嬷嬷登时沉下脸来喝道:“你这女人好不晓事,这里可有你问话的余地?问甚么答甚么!”
喝罢,又同站出来的女子道:“平姑娘继续问罢。”
平儿笑了笑,眼睛始终审视打量着玲珑,道:“既然国公爷未曾见过你,怎还费那样大的气力要见你,给你梳笼?”
玲珑迟疑了稍许,缓缓道:“奴婢听说,国公爷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奴婢。而是为了……对付云家的国舅爷。”说着,自苦笑道:“国公爷当世英雄,传闻又是芝兰玉树般的品格。我……奴婢,连蒲柳之姿都算不得。原是风尘女,所托非人后重回风尘,又有甚么造化,能得国公爷的青睐?”
平儿奇道:“那你来做甚么?”
玲珑好看的眸眼中满是经历过世事的沧桑,看着平儿轻声笑道:“姑娘,我这样的人,何曾又有甚么选择的余地?”
平儿顿了顿,就见紫鹃出来,与她耳语几句后,颔首道:“如今姑娘的身契就在贾家,若还与你,你可愿离去?”
玲珑沉吟稍许,缓缓道:“看得出,后面的贵人和姑娘都是心善之人。若换一家高门,此刻怕已遭遇难处……非奴婢厚颜无耻,妄想攀附富贵。只是国公爷今晚在丰乐楼大打出手,听说一位皇子都快不行了……国公爷对外的名头里,奴婢便是祸根。若是此刻出府远走,怕会为世人所诟病。”
费了那么大的气力要见月仙子,如今人家送上门来,倒赶了去,岂非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又迟疑起来,外面的事她可不敢乱做主。
就见紫鹃再度出来,问玲珑道:“今晚之事,你可都亲眼目睹了?国公爷可是无恙?”
玲珑摇头道:“未曾亲眼看到,人太多。只是听说是随行的皇子被打狠了,国公爷倒还好,抱着皇子下楼走了。”
平儿、紫鹃松了口气,玲珑道:“奴婢自知身份卑贱,绝不敢有丝毫痴心妄想,只求一容身之所在,亦懂些针黹女红,或洗涮之活计亦可。”
紫鹃道:“这些且不忙,你先将今夜事详细的说一遍,再说其他。”
玲珑便将所知事都说了遍,连其身世并那两阙词也一并说了。
屏风内外,隐有落泪抽泣声……
过了良久后,屏风后才传来一道清澈悦耳的声音:“虽外面的事不好拿主意,你又是可怜人,但国公府里进不得风尘女子,此家法不容破例。”却又道:“吴嬷嬷,派人去后街赁一套小院子与她,帮她交着租子。身契暂且放在府上,倒不是为了拿捏,只是为了保全她。既然有这么一出,便也算是缘分。天下苦命人太多,尽帮也帮不过来,如今遇到了,且尽一份心意罢。”
吴嬷嬷笑道:“姑娘才是菩萨心肠。”
屏风后黛玉浅浅一笑,看着几案上笔墨未干的那阙《木兰辞》,又道:“平儿姐姐将西斜街那边的女红单子分她一些,且先免了抽水,一年后她攒些家底,再恢复,待旁人如何,待她便如何,也足够她嚼用的了。就这样罢……”
话音刚尽,就听到外面传来凤姐儿骂骂咧咧的声音:“哪来的狐狸精,还敢寻上门来?”
黛玉在屏风后同紫鹃笑道:“让凤丫头管好她自己,好生回西府养着,东府这边,用不着她来多事!”
贾蔷甚么样的人黛玉极清楚,他虽事事宠溺着内眷家里人,却绝不愿身边出现闹哄哄骂街的泼妇。
赶凤姐儿回西府,原是为她好。
一会儿凤姐儿声音果然消失了,紫鹃回来后,就听黛玉道:“收拾一下,咱们回家。”
紫鹃:“……”
某人好自为之。
……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