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凝云想着,当即说道:
“我方才是逗你的,你也当真?咱们还能管得了老天下雨不成?淋湿了就淋湿了,谁敢笑你们,我就罚她在雨里站着,看她衣服湿不湿。”
一句话说到待墨和弄墨纷纷笑了起来,总算没有再冒雨回去的心。
也正是这时,一个小厮一个人抱着五把伞,自己却一把没撑的跑过来,整个人都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
杜凝云等人正想着躲避,小厮看见她们一行人就赶忙喊道:
“大姑娘!大姑娘!伞!”
说着就赶忙向这边过来,却连头都不敢抬。低着头一路小跑,看起来脊背比脑袋还要高些,青色的衣衫已经被雨水灌成深青,可见一路并未打伞避雨,而是在雨里一路奔了过来。
“杜姑娘,这是伯爷要小的送的伞。”言罢。
小厮头埋得更低了,眼神虽然在乱瞟,却只能看见杜凝云裙摆下漏出的一角绣鞋。
这鞋子做的极为精致,和藕荷色的裙摆颜色极衬,鞋身绣着漂亮的金丝牡丹,用金红二色的线混着金线绣的极为奢侈华贵。而鞋周更是缝着一串珍珠。
小厮心里忍不住想,若这鞋大姑娘穿腻了不要了,若能赏给他,他能花多久呢?
小厮看着眼前的绣鞋,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这珍珠一定很值钱吧。
但他想多了。
珍珠也不一定都值钱。
杜家虽然富贵,却也没到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地步,鞋子上的饰物只是瞧着好看带瑕疵的次等珍珠,只是瑕疵的一面封在里面,外面仍是完好的。
拿出去卖不值几个银子。
真正贵的是她们小姐手上头上戴的,要和别家姑娘攀比的首饰。
但小厮不知道,小厮低着头看着鞋子上的珍珠,两眼放光。
杜凝云见他久久不说告退,便温声说:“你浑身都湿透了,快拿一把伞回去吧。”
小厮这才猛然回神,头也不敢抬的赶忙深揖行礼。完了便扭头见跑,动作之快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杜凝云等人见他跑的飞快,一个个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待墨弄墨更是笑道:
“我们方才要能跑的这样快,那里会一身湿透。”
说的众人都笑了。
而有了伞,就好回去了。
弄墨给杜凝云撑着伞,待墨几人合用了两把伞,不多时也安生的回到锦璋阁。
锦璋阁中一如既往的清闲。
因杜凝云不在,小丫鬟们便也跑到别处去玩。杜凝云几人冒雨回来,院内竟空无一人,连杯热茶都无。
待墨和弄墨见状,也顾不得打理自己,便要先给杜凝云收拾。惹得杜凝云连忙说:
“你们别忙我,我身上是干净的。”
杜凝云说着就直接褪下湿哒哒的鞋袜,任凭蕙儿给她擦脚。
杜凝云身上的确是干干净净的,没淋到雨。
待墨弄墨便笑道:“改明我可要好好收拾收拾她们,咱们不在她们四处玩也就算了,竟一个人都没留下,咱们回来连口热茶都无。”
待墨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不依不饶的指向杜凝云,又笑道:“你可别又拦着我,那些小蹄子早该管一管,偏每次我要管你都拦,叫她们越来越厉害。”
杜凝云便笑道:“你只管去收拾她们,我给你撑腰,你不收拾我还要亲自料理她们呢。”
待墨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分明是不信。
杜凝云知道她不信,也里理解她为什么不信。
如今的自己已然十六岁,过往的时光里自己对底下人是极为宽容的。底下的丫鬟婆子即便有错,来她跟前哭一哭说几句软话,也就万事皆无。
杜凝云想着,低头一笑,却回头向蕙儿笑着说:
“如今外面流传的女训女戒等书有几种?”
蕙儿以为杜凝云是想寻来自己拜读,毕竟她也听说过的,现在许多婆婆都喜欢拿新出的女训女戒磋磨新妇。不过,自家老太太是慈善人,太太又是出了名的好性儿,姑娘那里用读什么女训女戒。
蕙儿想着,顺势给给杜凝云捏腿,笑着说:“姑娘是听说前些天新出的那本女戒,被恶婆婆拿来教训儿媳的事了?”
“未曾听过。”杜凝云摇摇头,心中却有些骇然。
原来那本女戒这么早就已经有了?
“我还以为是姑娘听过了。”蕙儿仍旧笑的很温柔,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厌恶。
“是
城西的一家。儿子是个小吏,不知是怎的,娶了一个世家旁支的庶女,因此也两个月间两次升官。他的母亲怕那庶女压住自己儿子,又不知谁给了她那本写满了各种条条框框的女戒。从此她便来了劲儿,日日给那庶女立规矩,规矩比世家大族还要严苛十倍。”
蕙儿说着就忍不住嘲笑出声,连连说道:“那个庶女在家中颇为受宠,他父亲怕她高嫁做正室受委屈,才把她低嫁,想着有家族庇佑,必定没人让她吃苦头,谁料想出了个恶婆婆。”
蕙儿说着就笑个不停,竟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惹得杜凝云赶忙问道:“然后呢?”
“那庶女自幼千娇百宠的,那曾吃过这等苦头,没几日就哭哭啼啼回了娘家。她的父亲做主让两家和离,那个靠庶女升官的人没几天就被打回原形,还降了一级。那庶女还不解气,故意叫人编成故事传出去,好多人都在骂那婆婆愚蠢心毒呢。”
杜凝云便笑道:“做的好。”
“可不是么。”蕙儿笑的越发灿烂,说的话也越发直截了当:
“既然是为升官发财娶了人家的女儿,哪有官升了就把人家女儿不当人看的道理,活该他降官贬职一家被人耻笑。”
“蕙儿竟觉得这男子活该?”杜凝云见她不怪婆婆,反怪男子,一时也好奇的看向她,只听她嘲笑道:
“自然怪那男子。这事我可知道的清楚,那一家没几个人,那婆婆拿腔作调不许儿媳上桌吃饭,那男子便在一旁开腔弹压那庶女。婆婆让庶女一天到晚给她捏肩捶腿做绣活,到天黑没做完就不许回房,他儿子就在房里和丫鬟厮混。说到底还是老的歹毒,小的更可恶,也幸而小的更可恶。”
“为何?”杜凝云笑吟吟的看着蕙儿。
蕙儿便接着说:“若那庶女是个刁蛮的,早在第一天就把那两人给收拾了,可她却是因实在受不住才哭哭啼啼回了娘家,可见本性是个温婉好性儿的姑娘。只怕编故事也不是她想编的,而是她家里人气不过,故意要毁掉男子一家的名声,管叫他们再别想娶到好人家的闺女。而且”
蕙儿眼神发寒:“如果那个婆婆心肠歹毒至极,偏男子在背地里对庶女关怀备至好话说尽,且在明面上还会似是而非的关怀两句,反抗一下自己的亲娘。你觉得那个庶女轻易会走么?多少女子因情一字,吃尽苦头?”
蕙儿眼神里渐渐多了几分杀气:“若那男子会做戏,只怕那庶女还会觉得有情郎难得,还会想着忍一忍,忍到婆婆死后苦尽甘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