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李渊给人的感觉是目光长远、大局观强、战略眼光强,有关陇贵族的全力支持,使他财大气粗、根基雄厚,看起来很厉害,很有统一天下的气势。但是从立朝至今,李渊所做的事情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任人唯亲、刚愎自用、心怀猜忌,才德兼具的人才一概不用,而裴寂、封伦这种吹嘘拍马之徒屡屡升迁,正因如此,李唐王朝才会屡战屡败,把大好帝国生生毁掉。如果只是军事上的失利,李唐王朝还有扶正的余地,但现在,已经成了政治、军事、经济、民心、军心、士气等各个方面的全线溃败,而各个世家门阀派遣收腹往洛阳朝拜之举,预示着李唐王朝走到了众叛亲离的一步。
回到府中,得知弟弟窦琮在书房中久候多时,事实上,窦琮的军权已经被全面剥夺,作为右屯卫大将军,窦琮只管一卫军队,但他上任不久,李渊便对十二卫进行改制,把大将军的军权分给下属的两名将军,日常军务则由长史负责。左屯卫的两名将军,分别是李神通次子李孝逸、驸马段纶,长史则是裴寂次子裴宪宗,窦琮成了一个闲人,除了每日去军营点点卯,就没别的事情了。前不久,以养病为由,入蜀巡视窦氏庄园,处理受灾情况,刚从成都赶回襄阳。
“小弟见过兄长!”见到兄长入门,窦琮连忙迎了上去。
“二弟何时回来的?”
“下午刚到,便在这里等候兄弟,家都还没有回呢。”
窦轨见他他表情严肃,心中便明白几分,他关上房门,示意弟弟到内书房谈话。在这个关键时刻,李渊监督朝廷重臣的手段恐怕更严,尤其是他放纵武川司为祸襄阳、屠戮兵部官员的事件发生后,众人更加小心了。
“二弟知道襄阳出的大事吧!”
“听说了,查出真凶了吗?”
“晋王说是内部之人所为,刘相国、陈相国推翻了晋王之说,认为是隋军釜底抽薪之策!”窦轨虽然没有参与分析,但他在朝中也有人,已经知道了朝堂上的争论,便把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窦琮。
“刘相国、陈相国说得很对啊!圣上为何没有将真凶分布出来呢?”窦琮十分疑惑。
窦轨苦笑道:“我觉得圣上怕到极致,连承认纵火犯是隋军细作的勇气都没有了,局势堪忧啊!”
窦琮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离开襄阳不到两个月,形势居然严峻到这步田地了吗?他沉吟半晌,又问道:“兄长觉得还剩多少时日?小弟指是的隋朝全面攻唐的时间。”
窦轨说道:“我觉得萧铣降隋,就意味着杨侗已经把战略目光转到荆襄,虽然朝中很多人说隋朝来年首选之敌是林士弘,我却认为林士弘不值一提,这从张镇周和秦琼分别东莱江夏兴建码头、建造战船、训练水师即可看出,扫平林士弘的主将在此二人之中选出。现在隋军扩军休整,下一步必将是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这也是杨侗在国内战争中的一惯作风。据说扩军的兵源全是来自之前裁掉的老兵,这些兵的战力不比我朝的精锐差,士气和作战意志更不是我军能比,不用训练即可作战,归建整顿顶多一两个月,所以最快明年二月、最迟三月,杨侗就会攻打荆襄,将我大唐朝廷逼入巴蜀,完成对唐、魏、楚、孟海公的分割孤立战略,然后集结重兵一个个的歼灭。我们最多只有三四个月的准备时间。短短数月的新兵,哪是虎狼之师的对手?”
停顿了一下,窦轨又长长的叹一口气,“说起来还是独孤家那只老狐狸老奸巨猾,独孤氏是独孤氏、皇帝是皇帝,该支持的支持,不该支持的绝对不支持,这让独孤氏留下余地,游刃有余的选择进退;而我窦氏押准了圣上,立即就把家族的人力物力全部投入,从而获取了很多高位,但实际上,如果圣上统一天下,我窦氏也免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因为作为一个帝王,圣上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家族威胁到他的皇权;如果圣上失败了,最终统一天下的是杨侗也好、李密也罢,都不会放过坚定支持李唐的窦氏。我们窦氏为了和独孤氏争夺关陇贵族的领袖地位,用力实在太猛了,导致自己落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两难处境……”
“这不是兄长的错!”窦琮轻声说道。
谁的错?
兄弟二人的小叔、上任家主窦威!
其实他们兄弟一直执反对意见的,但窦威被独孤整压得太多,又让关陇贵族领袖迷失心智,并没有听众良言劝告。他死了,一了百了,却把一个进退两难的烂摊子丢给了窦轨。
但他们兄弟却不知道,窦威孤注一掷之举,让独孤整觉得自己输了一筹,最终对杨侗作出了放弃八成土地的承诺,以求再次立足于大隋王朝。
“不谈这个!”
窦轨挥了挥手,无论如何,小叔也是为了窦氏好,如今人已没,追究对错不但没意义,也是长辈大不敬!
窦轨看着窦琮,缓缓的说道:“据说独孤澄以拜祭死于江都之知的独孤盛为名,去了洛阳。”
窦琮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估计独孤氏也是在考虑后路,别的关陇贵族也应该各有打算了。”
“这是肯定的。没人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
窦琮起身道:“亡羊补牢,尤未为迟!要不我去洛阳一趟和杨侗细谈?”
“不急!”
“为何?”
窦轨说道:“杨侗对献城投降者,要么弃而不用,要么杀之以平民愤。同时在南郡、江夏等郡,隋朝武部也掀起腥风血雨,对拥兵自重者、对地方豪强、对南方士族莫不是屠刀交加,哪怕引起地方发生动乱,也要一杀到底,迫使很多士族逃到襄阳、江南避难。还有去洛阳的那些世家门阀使者,都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承诺,这些人认为是自己的诚意不够,我却觉得杨侗骨子里并不接纳世家门阀。”
“杨侗说世家的传家诀窍是‘不忠’。没有我们帮忙,他照样拿得下荆襄、巴蜀,还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协,放弃一些本该唾手可得的利益。如果我们弃主求荣,他又怎么看得起我们?如今家家奔向洛阳求忠诚,你认为他真心接纳这些两面三刀的人吗?”
窦琮心中一惊,仔细一想,果真发觉杨侗从未对谁妥协过,哪怕对方投降了,结果他会纵民告状,然后名正言顺的除掉,萧铣投降隋朝以后,地方豪强拥兵谈判,结果一个个被扑灭干净,短短几个月时间,十几二十个郡,让他杀得一空。这时候,纷纷跑向洛阳效忠的世家门阀,恐怕已经列入了杨侗的必杀之列。念头至此,窦琮心惊不已。
窦轨看了若有所思的弟弟一眼,接着又说道:“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好,如果隋军攻来,我们看顺势而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二弟以为呢?”
“我同意。”
“你在大兴与杨侗有过交锋,觉得他如何?”窦轨目光灼灼的望着窦琮。
窦琮脸色变了变,沉声说道:“霸道、自信!与杨广如出一辙。”
昔日,李渊不甘关中沦陷,这了回应关陇贵族“打回关中”的要求,集结了关陇贵族所有暗势力,发动了大兴宫之变,执行计划的主将便是窦抗和窦琮。
结果!窦抗在扶风太白山被薛万备一刀枭首、窦琮在大兴宫被杨侗生擒活捉,诸多窦氏子弟、门生、故吏尽丧于关中。若不是为了追察出卖他们窦派的幕后黑手,窦琮当时就横刀自刎,可惜这么多年了,黑手始终没有查得出来,这让窦琮十分遗憾、愤怒。
窦轨问道:“霸道、自信?”
窦琮点了点头:“没错,杨侗很霸道、很自信。他把很多不该告诉敌人的事情都说了。”
“杨侗自信,对我窦氏是好事!只要我们到时候谦卑一些,不做任务要求,未必没有生路。”说到这里,窦轨眼中闪过一丝丝危险的光芒,然后接着说道:“杨侗既然要杀尽天下世家门阀,我们可以搜罗一些人的罪证,让他行事更加便利。”
“搜罗谁的?”
“独孤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