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寿坊。
屋内长孙无忌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花白的头发披散着显然刚从床榻之上起来。眼袋乌黑、脸颊浮肿气色灰败勉力坐在茶几前神情恹恹满是疲惫虚弱。
对面宇文士及执壶斟茶关切道:“身子可还好?”
长孙无忌拈起茶杯喝了一口摇摇头:“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前番坠马有损及根元没有个三年五载的静养难以恢复。不过眼下这等局势哪里容得一时片刻的懈怠?总归不过是硬挺着而已挺得过去是上苍垂怜挺不过去那也是命数如此强求不得。”
局势的急转直下加上身体的伤创病痛使得原本的雄心壮志几乎荡然一空。而今支撑着他的只剩下家族延绵、苗裔传承而已断不能接受长孙家自他手上彻底衰落甚至覆灭。
宇文士及宽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到底还是身子更重要当下局势虽然不容乐观却也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关陇还需辅机你执掌大局。”
他现在的心情极为复杂。
一方面若长孙无忌就此一病不起甚至撒手人寰关陇将会彻底落入他的掌控之中到时候是战是和皆由他来主导不至于被长孙无忌这股子固执所裹挟着走向灭亡。
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的威望、能力皆逊色于长孙无忌没有了长孙无忌他自己能否完全掌控关陇门阀?
况且只要长孙无忌活着以他无与伦比的威望震慑关陇各家使得劲往一处使未必不能击溃东宫杀出一片天地……
很是纠结。
屋外一片喧闹犹如菜市场一般沸反盈天时不时有人高声喝叱、低声咒骂闹哄哄乱成一团。
宇文士及往外瞅了一眼眉头紧蹙:“辅机当真不见见这些各地门阀私军的统领?”
房俊麾下的右屯卫分兵数路、重拳出击精锐的军队横扫屯驻于各地的门阀私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得这些缺少粮秣、军械匮乏的私军哭爹喊娘、狼狈溃逃。少许逃出生天的兵卒汇聚于长安周围哭喊着进城求助那些尚未遭受突袭的也坐不住唯恐右屯卫下一个目标便是他们也涌进城来恳请关陇门阀予以救援。
长孙无忌喝了口茶淡然道:“见了又如何?这些门阀私军刚好可以作为牵制房俊的诱饵使其生出贪功之心不能对太极宫予以足够的支持。否则若房俊腾出手来只需调兵威胁长安城东西任何一侧与咱们的军队对峙势必威胁到春明门、金光门等处咱们哪里还能拼尽全力与东宫六率死战?”
顿了一顿又道:“况且眼下的形势怎么帮他们?”
这句话说得喟叹惆怅、有心无力。
时至今日关陇军队的粮秣已经是个大问题支撑不了几天了若是再将粮秣分给这些门阀私军只怕三天便全都吃完了那个时候还打什么仗?干脆全军弃械投降自己寻三尺白绫上吊自尽一了百了……
宇文士及默然。
以前顾忌这些私军背后的各地门阀唯恐这些私军覆灭导致各地门阀对关中门阀恨之入骨但是眼下关陇门阀朝不保夕不得不拼命去争取一条生路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许多?
他担忧道:“若咱们放任不管万一这些门阀走投无路之下祸害地方、残害百姓那该如何是好?”
长孙无忌愁眉不展握着茶杯良久无语。
原本是希望裹挟着这些门阀私军与东宫决一死战但是金光门外一场大伙烧毁了粮秣使得关陇根本不可能再将这些门阀私军驱为己用——想要人家帮你打仗你总得给人家一口饱饭吧?但现在关陇军队的粮食都难以为继随时有断粮之虞哪里顾得上这些门阀私军?
况且右屯卫的战力之强横远远超出长孙无忌的估计这些门阀私军看似人多势众但是在右屯卫的突袭之下根本就是一群土鸡瓦狗往往一个冲锋便令数千人四散溃逃、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