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愿闻其详。”范景文对冯紫英在时政方面的领悟力和判断力是十分景仰的。
连前后两任两人山长和掌院都对冯紫英这方面的天赋赞不绝口整个书院也因此受益良多。
“朝廷目前情形就是如此税赋严重不足难以支撑北方越来越沉重的军饷开支可是来自北方的外寇军事压力越来越大朝廷没有一个长久持之以恒的应对战略直接导致了东西两个方面都在承担这巨大的军事开支这种军饷压力只能通过江南这种产出重地来承担北方各地情形近二十年来水旱不断各地都处于一种绷紧的边缘线上根本无力支撑更多地税赋……”
这个情况范景文也大体知晓他就是河间府吴桥人北地的艰难情况他很了解小民百姓基本上都是家无存粮根本没有应对灾荒的能力一旦遭遇水旱灾害那便是流民遍地地方官府稍有应对不慎可能就会是一场民变。
问题是这种情况近几年里是越发突出这让范景文也是格外不解。
为何小民百姓从年头到年尾辛苦操劳却总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稍有差池便是倾家荡产沦为丐盗?
即便是各方面条件都更好的南方他也能从书院里一些南方同学那里了解到情况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沉重的田租赋税压得每家每户都喘不过气来一旦借债那基本上就是沦为佃户的先兆。
“紫英山长和掌院都素来称赞你的眼光远见那你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形能一直持续下去么?关外的女真人越发势大鞑靼人的袭扰也未见减少多少九边军饷累欠日多边地逃亡军士日增西南那边也说是土邦首领蠢蠢欲动江南也还面临着倭寇的袭扰咱们这大周朝这是怎么了这才多少年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呢?”
有些话有些想法观点是在考中举人之前没有资格妄言的说了也没有人理睬甚至还会觉得你书生妄谈天下事不知天高地厚但现在作为举人作为顺天秋闱解元的他就有资格质疑和发问了。
范景文这个问题太大大到了连冯紫英这个穿越数百年而来的学过政治经济学干过多年官员的角色都觉得难以回答。
这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大周王朝继承了前明很多弊端毛病却又还没有积累到这个时间段上本该是明代张居正政改遗留下来的遗产也没有因为隆庆开关缓解财政压力可以说相当的危险。
加上引发这个时间节点造成明代财政大窟窿的三大征还只有一个壬辰倭乱发生了另外两个还引而未发。
到底会不会爆发冯紫英心里也没底但从傅宗龙和王应熊这两个来自西南的同学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只怕这一劫跑不掉。
至于宁夏那边一劫冯紫英甚至都记不清究竟是啥事儿了只知道那边会有一场叛乱今世会不会也有此劫他不知道。
更为棘手的还不止于这些个麻烦和窟窿貌似这大周的财政拮据状况比前世中同一时间线上的明代还要糟糕元熙帝的六下江南应该是给整个大周留下了巨大的隐创。
这个窟窿不仅仅是财政上的更是吏治和制度上的不知道当年江南有多少官员和商人在这六下江南中得益得利那么一旦永隆帝掌权会如何来看待这一切这个盖子一旦揭开冯紫英相信无论永隆帝如何克制这场狂风暴雨都不会小。
而最为关键的这大周内部还有着一个难以解开的死劫太上皇、皇帝和前太子义忠亲王之间的连环套该如何来解开权力的博弈最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了断谁也无法判断但毋庸置疑的是这场风暴过后留给大周的肯定会是满目疮痍。
这种情形下面对东北方向女真人正在处心积虑的积蓄实力为崛起而努力北面的鞑靼人仍然是视中原为他们最好的饮马饱食之地东面海疆上仍然还有野心勃勃未休的倭寇还有西南面蠢蠢欲动的土邦这还没有计算这大周内部如白莲教这样心怀不满的反叛势力大周这个大棋局还真的是还没走似乎就进入了死局。
所以范景文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冯紫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冯紫英不吭声范景文也不催促只是负手并肩漫步。
好一阵后冯紫英这才慢悠悠的道:“梦章兄你说的有一点不太对那就是大周虽然立国不算太长但是如果我们把历史当作一条缓缓流淌的长河来看的话其实大周从某个角度上更像是延续了前明嗯可能我这个形容不太准确但的确如此嗯从朝廷文武规制和基本格局都几乎是沿袭了前明唯一就是天家一脉换了……”
这个话有些大胆但是确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