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之彦第二次看到如此仓促狼狈的顾平生。
第一次,是在他的亲生母亲死在手术台上的时候。
"你对她做了什么?!"
顾平生扫过急诊室紧闭的房门,猛然一拳砸向张之彦的脸。
李月亭惊呼一声,张之彦握住了他的挥过来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顾平生漆黑眸光,锐利森冷,"她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要你给她陪葬!"
这一瞬间,他阴沉冷厉的眉眼真的有杀意,没有人可以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
张之彦眉头拧起:"我以为这些年你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温知夏知道你的病吗?这些年,她还能留在你身边,恐怕是你一直瞒着她吧。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敢开口,是准备瞒她一辈子……"
顾平生拽住他的衣领,冷眸眯起,"有病的是你们张家!"
张之彦:"你不要忘记,你身上也留着张家的血。"
"我姓顾!"从他决心踏出张家的那一刻起,他就跟张家没有关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想要吵架去外面吵,你们知不知道在急诊室外面大吵大闹,非常影响医生做手术?"护士从急诊室里出来,不满的看着动手的两个男人。
"她怎么样?"顾平生松开手,走向护士。沉声问道。
护士看了他一眼,"急性阑尾炎,正在手术。"
割除阑尾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手术,对身体也没有什么伤害,恢复期短,对于在医院里见惯了动不动就需要多名专家会诊大手术的护士而言,这并不能算什么。
顾平生紧绷的神经微顿,紧缩的眼眸骤然放松:"急性阑尾炎?"
是……阑尾炎手术?
护士狐疑的看着他:"是阑尾炎手术,有什么问题吗?"
顾平生倏地轻笑一声,整个人似乎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懈下来,他轻轻的摇头。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长腿撑开,手臂撑在腿长,用力的按压了两下颅骨。
是他想多了。
"顾总,您没事吧?"李月亭缓步上前,坐在他身旁的位置,手中还拿着他匆忙离开未曾穿上的西装外套。
张之彦狐疑的看着顾平生的反应,"你以为她得的是什么病?"
顾平生没有回答他。
他的这个状态,让张之彦心中的疑惑更深。
顾平生气势汹汹的恨不能要杀了他,张之彦一开始只是单纯的认为,是因为他迁怒于温知夏跟自己在一起吃饭,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半个小时候,手术室的灯熄灭,打着吊针的温知夏被从里面推出来。
面色苍白一片,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眼眸紧闭,在眼睑下垂下淡淡的剪影,透着苍白的脆弱。
顾平生弓下腰,给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问向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没有什么大事,留院一周进行观察。一周之后拆线。"又叮嘱了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手术的麻药还有没有褪去,温知夏还处于昏迷的状态。
张之彦接了一通电话迟疑数秒钟后离开,李月亭回公司去拿需要签署和批示的文件。
病房内,只余下顾平生和温知夏两个人。
两个小时后,麻药的药效过去,温知夏转醒,她皱着眉头,想要去碰触自己道口的位置,被顾平生按住手掌:"伤口不能乱动。"
温知夏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医院,抬眸看向顾平生:"我这是怎么了?"
"急性阑尾炎,刚刚做完手术,需要留院观察一周。"他说。
急性阑尾炎?
温知夏皱眉,也随之想起来,自己当时饭吃到一半,忽然感到疼痛难忍,之后就被张之彦抱上了车,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她疼的都已经忘记了。
她想要看看伤口的位置,被顾平生阻止:"不要乱动,不想留疤的话,我们可以做个祛疤痕的小手术。"
他以为她是担心留疤。
温知夏闻言摇头:"留疤就留疤吧。我不动手术了。"
她怕疼。
顾平生轻笑,"怕疼就保护好身体。"
温知夏抿唇,没说话。这段时间如果他不回来,她就睡不太好,也没有什么食欲,加上今天情绪波动,病症就突如其来。
顾平生陪了她一个晚上,但他毕竟不是一个闲人,第二天总归是要重新投入到公司的运转中。
"不要下床,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护工。"他将牙膏挤在电动牙刷上递给她,牙杯里是兑好的温水。
他手中拿着另一个大一点的杯子,让她将漱口水吐进去。
"顾总,饭菜准备好了。"进来的护工看到他无微不至的照料有些吃惊。
顾平生扫了一眼后点头:"去卫生间里把热毛巾拿过来。"
护工放下东西,拿过热毛巾,想要帮温知夏擦手,却被顾平生接过来。
毛巾翻开重新折叠,用里面没有被碰触过的地方,擦拭她的面颊,之后,连带着手指也一根根的擦干净。
在护工遮盖不住的惊诧目光下,温知夏顿了下:"我自己来。"
"你看不见。"他说。
因为昨天才动完手术,所以早餐只能准备最好消化的流食。
她没有什么胃口,但是顾平生坚持她必须吃下一小碗才肯离开,温知夏拧不过他,也不好在护工面前闹得跟不好好吃饭的小孩子似的。
顾平生走出医院,李月亭在车前等候。
"顾总。"打开车门。
顾平生坐到后座上,闭目养神,按了按眉心。
"顾总昨天没有休息好?"李月亭从包里掏出一盒尚未开封的保健品,"这是我早上出门后在药店买的,国外进口,说是可以有效缓解疲劳,顾总试试吧。"
顾平生没有接,他不喜欢吃些乱七八糟的药物,"不用,到了公司叫我。"
李月亭有些失望的把保健品收回,重新放到包里:"是。"
温知夏吃完早餐半个多小时后,护工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把药吃了,之后她有些昏昏欲睡。
睡到中午接到花千娇的电话,听到她做了盲肠手术,就想要来找她。
但她现在人不在四方城,温知夏就拒绝了,让她在外面好好玩。
"咚咚咚--"
在快聊完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温知夏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赵芙荷。
"先这样,我还有点事情,晚一点再聊。"温知夏轻声对着电话那端的花千娇说道。
赵芙荷对着病床上的温知夏点头,提着保温壶进来,"听说学姐刚刚做了手术,我正好在家里学做鸡汤,就给学姐带了一些过来。"
这个听说,就用的极为巧妙。
因为她们之间的交集,只有一个顾平生。
她是听谁说的,与其说是暗示,倒不如说是明示。
护工进来,看到病房里多出来的人,就下意识的认为这是温知夏的朋友,因为赵芙荷举止亲昵,不了解的人,非常容易错误的解读两人之间的关系。
"学姐尝尝吧,这鸡汤我顿了三个多小时,里面的肉都炖烂了,你看看。"赵芙荷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将保温壶打开,浓郁的鸡汤扑面而来。
她倒出一些来,带着和善的笑意,举到温知夏面前,"学姐尝尝,也顺便好给我提提意见,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我也好改进改进,以后……也好亲手端到自己的爱人面前。"
温知夏轻瞥了一眼,并没有接。
赵芙荷的手也没有收回来,两个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谁都没有动。
护工感觉到了病房内气氛的怪异,主动上前将鸡汤接过来,说道:"太太喜欢清淡一些的食物,您的好意收到了,但是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赵芙荷看着被护工重新盖上的保温壶,并没有什么打的反应,"既然学姐不喜欢,那明天我就带一点清淡的米粥过来,不知道学姐是喜欢什么口味的粥?"
"你来找我,是为了给我送吃的?"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并没有到这一步。
"我母亲生病了,一直靠药物吊着,前些天……哥哥也出了点事情,现在两个人都在医院,我是来照顾他们的。毕竟……这里的医生很专业,也拥有国内数一数二的医疗器械,我很感激这一切。"赵芙荷笑着说道。
护工给温知夏倒了一杯水,"太太,喝点水。"
温知夏接过,喝了两口,轻笑,清越的嗓音溢出,"顾平生知道你来吗?"
赵芙荷嘴角的笑容僵住,"学姐为什么这么问?我来……跟学长有什么关系?"
温知夏唇角勾起。"……是啊,他确实跟我说,你是酒桌上的女伴,是他从君悦挑出来的,是我想多了。"
君悦挑出来的,酒桌上的女伴儿……
说白了,也就是个用来应酬被人占便宜的角色,温知夏原本还觉得多少是有些不同的,现在看她这般迫不及待想要刷刷存在感的模样,心反而安定下来。
倘若是有所恃,有底牌。便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上蹿下跳。
赵芙荷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放在保温壶上的手也随之收紧。
但偏生,她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因为她没有身份,也……不敢。
"我跟学姐虽然出自同一个学校,现在的确是不能比,如果我能有学姐的运气就好了。"她将温知夏现在拥有的一起,归结于--运气。
温知夏浅淡的眉眼,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谁说运气,不是实力。
"我还有事,明天再来看学姐。"赵芙荷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站起身,亲切的说道。
温知夏略一点头,回复着花千娇发来的信息。
在赵芙荷走后,护工小声的说道:"太太跟刚才那位小姐……应该不熟吧?"
温知夏回复信息的手微顿,"见过两次。"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女人让人看着有些不舒服。"总是给人一种虚假伪装的感觉。
温知夏轻笑,没说话。
护工见她沉默,也就没有说出最后一句:只不过,眉眼之间跟您有些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