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东来能一脸道貌岸然地把推动战争的军火贸易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足见其嘴炮功力之深厚了。在场的各国使节虽然心中对此有些不以为然但谁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都是以热烈的掌声回应了陶东来的讲话。就算是对此颇为不爽的苏克易也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手。
脑子转得快的人已经开始琢磨海汉此举的意图。其实明眼人早就看得出来海汉对荷兰人的态度一贯都是小心提防。陶东来所说的军售禁令看着似乎是拿着现钱买不到货的马打蓝国在吃亏受气但这又何尝不是对荷兰人的一种变相打压。
而此时宣布对这两国暂时性的放开禁售令却要通过竞价才能得到购买军备的机会对荷兰也不友好。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马打蓝人直接运了两车金砖过来炫富而荷兰人在三亚的资产全部发卖了也凑不出这个数目。虽然陶东来也没说这个竞价必须要现金但很显然马打蓝人已经先声夺人在这场交锋中占据了更为主动的位置。
李奈侧过头压低声音对施耐德问道:“就只是竞价?没有别的条件?这可不像是执委会的行事风格!”
施耐德笑了笑道:“附加条件当然是有的但肯定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出来你懂的。”
李奈听了之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他与海汉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自然知道海汉惯于在贸易过程中加入一些不宜公诸于外的条件。比如当年福瑞丰除了负责分销海汉的商品之外也还承担着替海汉在广州拓展人脉、招募移民、收买官府中人等任务。海汉给的好处不会白给国际贸易所带来的高回报也是得拿一些不能公开的条件去作交换才行。
至于这种国与国之间的交易海汉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李奈其实多少也能猜到几分。海汉的对外扩张主要通过两种方式一是使用战争手段强占二是让某国自愿划出一些沿海地区交给海汉来经营实际上与割地无异。类似马打蓝和荷兰这种情况本身就已经是海汉的贸易对象所能提出的条件多半也就是跟土地相关的了。而这两国又都是地处南海且相隔不远海汉搞这么一个竞价的套路出来恐怕要的不是仅仅是钱财还要看谁能给出更好的条件了。
李奈的猜测虽不全中亦不远矣。不管是荷兰还是马打蓝除了钱财之外所能拿得出手的交换条件都非常有限而对海汉来说真正有吸引力的东西其实莫过于他们控制之下的地区了。虽然海汉在可预见的未来还不可能完全吞并这两国的控制区但还是会争取在南海建立起新的殖民港为将来的扩张做好准备。
罗洪和苏克易在参加今天这个宴会之前其实已经分别得到了海汉的通知隐晦地向他们指出了军购贸易除了钱财之外的交易条件。
罗洪对海汉要求在望加锡海峡或是班达海设立殖民据点的要求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在他看来强大的马打蓝国给予愿意帮助自己的友邦一块临海的土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海汉还表示可以酌情付给马打蓝国一定数目的租金。
这当然是因为罗洪对于海汉的发迹史不够了解所致以租界的名义从他国划得土地修建殖民港然后通过殖民和部署兵力实现控制逐渐将其划入本国领土是海汉过去数年对外扩张过程中惯用的套路。不过这对于地处南海偏远之处的马打蓝国来说的确是不甚了解的冷门知识。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罗洪也没有办法再将海汉提出的要求发回国去请示只能由他直接拍板决定。只要能让海汉同意向自己的国家出售军火罗洪觉得这种条件答应下来也无伤大雅。
而海汉给东印度公司这边所提出的条件就让苏克易感觉难以接受了。当初东印度公司在爪哇岛西端选址修建巴达维亚城其主要原因之一便是可以扼守住爪哇岛与苏门答腊岛之间的巽他海峡这个进入南海的咽喉航道。而荷兰人之后也的确凭借了巴达维亚的地理优势将同样来自欧洲的英法等国殖民者长期拒于南海之外。但如今海汉人所提出的要求却是要在巽他海峡附近建立殖民港。
苏克易知道海汉人很清楚巽他海峡这个地方自巴达维亚建城以来一直都是东印度公司的传统势力范围提出这样的要求已经不是强人所难的程度了而是完全遮掩不住的野心勃勃。自印度洋进入南海只有两条主要航道一是马六甲海峡二便是巽他海峡。如今海汉已经在马六甲海峡东端的星岛建立起了殖民港并且开始对海峡航道实施控制。而如果让他们把巽他海峡也纳入控制之下那么今后任何一个西方国家的船只想要进入南海都必须在海汉的眼皮子底下走一遭。
东印度公司目前正是用这种招数将西方同行挡在南海之外但如果海汉也直接介入巽他海峡今后势必会跟荷兰竞争海峡航道的控制权说不定还会给荷兰帆船的贸易活动制造麻烦。站在东印度公司的立场上苏克易必然要设法阻止海汉的这种野心。
但问题是海汉把这作为军火贸易的附加条件提了出来如果直接拒绝那么有可能就失去了购买海汉军备的机会这同样也是东印度公司不愿接受的结果因为东印度公司的“失去”极有可能就变成了对手马打蓝国的“收获”此消彼长之下只会让巴达维亚地区更快地陷入危机之中。
苏克易不想引狼入室但也不愿失去这次参与军购的机会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认为还是获得军购机会比较要紧因为这样就相当于剥夺了竞争对手马打蓝国的机会东印度公司至少在近一两年中还可以对马打蓝国形成战略优势。但如果不同意海汉人的条件那么就算保住了巽他海峡的控制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必然得面对马打蓝国再次发动的战争那就不但是海峡航道控制权的问题更将会直接威胁到巴达维亚城的安危了。
当事人与吃瓜群众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结束了这场气氛说不上欢快却略带诡异沉闷的接风宴。当然了对于执委会的这帮大佬来说他们可不会去为荷兰人或者马打蓝人设身处地的考虑问题事实上能看到荷兰公使苏克易一脸吃瘪的表情执委们都是乐见其成的。在他们看来像苏克易这样的汉人选择了为荷兰殖民者效力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太舒服能够找到机会给这家伙一点教训他们也不会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