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受委屈了。”柳千灵不忍地说。
老太却破涕为笑:“哪里委屈?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昨夜你陪着娘聊天,娘睡着了,你还替娘盖上衣服。若不是亲闺女,怎么可能对娘这么好呢?”
柳千灵的眼泪一忍再忍,听了这句话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扑倒老太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老太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慰道:“好孩子,别难过,我们母女久别重逢,是喜事啊!”
“是,是的!娘,这里的房子要拆了,您跟着女儿离开,好不好?”柳千灵边哭边劝。
“好!其实娘也知道,这里呆不长了,街坊们早就陆陆续续搬走了,那些‘恶鬼’们也总是来催娘离开,可我就是担心,万一你回来了,找不到家,也找不到娘,孤苦伶仃的,该怎么办呐?”
柳千灵已经哭成个泪人了。
“别哭,娘这就收拾收拾,咱们走!”老太站起身来,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忙活起来。其实,这早已破败不堪的家中,唯一值得收拾的,就是那永久不会消亡的亲情了吧!
院外的两人听到房中传出了哭声,知道大功告成了。费徒空冲竺远来得意地一笑:“咋样?
竺远来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柳千灵看着老太欣喜地忙活了半天,从犄角旮旯里拾掇出来不少破烂玩意儿:有破衣服,几大块发霉溃烂的破布卷,几样不像样的首饰,甚至还有个脏兮兮的分辨不清颜色的布娃娃。老太一边收拾还一边小声咕哝着:“这是娘给你准备的做衣服用的布,这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你胖了还是瘦了,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喏,这几件首饰,是娘问巷口的小摊要来的,娘没有钱,只好天天去缠着那个小哥儿,最后兴许是人家烦了,丢给我这几件首饰,娘自己不舍得用,一直替你好好收藏着呢,等你回来好给你戴上……”“还有,这个娃娃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走到哪儿都抱着,连睡觉都不肯撒手,你不在的这些年,娘就靠这个娃娃活着呢!想你的时候,就瞅瞅她,有时觉得她好像也活了,似是有话要和娘说。呵,如果有一天她开口喊我一声‘娘’,我一定不会惊讶的……”
柳千灵泣不成声。春晖寸草,天下娘心!
最后,老太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个小圆盒,递给了柳千灵:“闺女,这盒胭脂水粉你拿去用,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总得打扮打扮呀!”
柳千灵惊呆了,抖似筛糠。像!这副情景怎么会和从前如此之像呢?
见她半天没接过盒子,老太略带歉意地说:“次是次了点儿,可这已经是娘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我当掉了结婚时你爹送我的镯子才买来的,你别嫌呐!”
“不,不,我怎么会嫌呢?我是太高兴了,娘,谢谢你!”柳千灵今日的眼泪算是决了堤,打开盒子看了看,一股呛人的气味扑鼻而来,里面的东西自然已经不堪再用了。她盖上了盒子,对老太道:“娘,这盒胭脂水粉,我一定会好好留着的!”
“怎么,你不用吗?”老太有些失望。
柳千灵安慰她:“我不舍得,这是娘用爹送的珍贵镯子换来的,我要永远带在身边。
”
“好吧。对了,昨夜让你洗掉那些胭脂水粉,娘其实并不是嫌臭,只是觉得你不认娘,心里有点儿生气,你莫怪娘啊!”
“怎么会呢!娘,这些东西都给我吧,我不缺衣服穿,也不缺首饰,就让我好好保存着。”
老太太高兴极了:“嗯!看你的穿着,应该比娘过得好。”
柳千灵将那包充满了母爱的“破烂”收进了储物法宝之中,和自己平时常涂的那些劣质胭脂水粉放在一起。
老太环顾破落的家,不舍地叹道:“唉,走了,终于要走了。我闺女来接我了。”
“娘,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您。”柳千灵搀着老太走出了屋子。
费徒空见柳千灵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咂嘴叹道:“你还真是……动真情啊!”本来他想说个“入戏”,又怕被老太识破,急中生智换了个词儿。
柳千灵瞪了他一眼,不过在双目红肿的情况下,也不知费徒空能不能发觉她在瞪他。“你们两个,快来见过我娘。”她催促道。
“这个,这个人刚才来过。”老太看着竺远来。
“竺远来见过老太太。”他鞠了一躬。
“老太太,我叫费徒空,是您女儿的好朋友。”费徒空也行礼道。
“好,好,你们都是玉儿的好朋友,谢谢你们替我照顾她啊!”老太很是满意。
名字是个麻烦问题。柳千灵灵机一动,问道:“娘,我再考考您,你还记得女儿全名叫什么吗?”
“怎么不记得?杨玉含嘛!这名字是你爹起的,他说女儿金贵,含玉衔珠,就叫玉含吧!不过娘一般都叫你的乳名——玉儿,怎么样,娘记得清楚吧?”老太得意道。
柳千灵笑道:“是,娘头脑清楚,哪像那些街坊说得那样糊涂?”
费徒空悄悄冲柳千灵点了点头,示意:高明!
竺远来轻松地吹了声口哨:“咱们走吧!”
“慢着,亏你还夸娘头脑清楚,连杖都忘记拿了,我这就回屋去取。”老太太道。
竺远来说:“老太太,我观你并非腿脚不便啊,那根拐杖不要也罢。”
柳千灵也劝道:“是啊,娘,那根拐杖旧了,你若实在想要,等我去给你做根新的。”
“不行,那根杖跟了我一辈子了,我使不惯别的。”老太太自己回屋去了。
“一辈子?太夸张了,我估计最多用了几年吧。”费徒空觉得好笑。
“嘘,休要笑话我娘!”柳千灵嗔怪道,“她非要拿就随她吧!”
“是是是,现在老太太可有你这女儿撑腰了!”费徒空笑道。
待老太从屋中拿出拐杖,四人一起出了通明里。
通明里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老太可能是许久未曾出巷了,兴奋地东张西望,赞叹道:“好看,好看!飘定城如此繁华,咱家那排老房子的确该拆了。”
“老太太,你的新家就在城……”费徒空说到一半,手背突然被柳千灵狠狠掐了一把,话也就此打住。费徒空不解她何意,转头望着她。而柳千灵却装作什么都没做一样,陪着老太太闲聊。竺远来把费徒空拽到后面,小声道:“看来柳姑娘这是做出决定了。”
“什么决定?”费徒空不明白。
“决定如何安顿老太太呗。”
“城东不是有新房子吗?肯定也有属于她的一间啊!”
“房子是有,可是人呢?老太太这才刚和‘闺女’重逢,就这么离她而去吗?”
“那也没办法呀,总不能带着……啊!”费徒空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柳千灵的用意了,“她是要带着老太太一块儿走啊!难怪你之前说‘全在柳姑娘一念之间’呢!”
“看样子柳姑娘的双亲应该不在了。有这么个‘娘’让她略尽孝道,又解了老人家的思念之苦,不失为一桩美事。”竺远来望着前头那对“母女”亲昵的背影,“柳姑娘的心地比外表看上去善良,你的眼光不错。”
“那当然咯!”费徒空刚得意完,又反应过来话不对味儿,“哎,什么叫‘比外表看上去善良’?她外表看着也很善良啊!”
“哈哈,你相中的人,自然看着哪儿都好了。先不说这个,这位老太太,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竺远来收起了笑容。
“什么意思?”费徒空再怎么看,那老太太也简单得不得了,就是一个思女心切的母亲嘛。
竺远来提醒说:“你且看她那根拐杖。”
费徒空向老太手中望去,普普通通一根杖,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老太太腿脚挺利索的,早上第一次见我时,还‘张牙舞爪’地乱跑呢!她根本就不需要拐杖。”竺远来道。的确,在院子里时,他就向老太说过类似的话。“我故意试探,她却执意要回屋去取,我当时就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所以从出院门以来,我一直在留意那根拐杖。”
“发现什么了吗?”
“那拐杖似乎不是木头做的,杵在青石路上,竟能轻而易举地戳出白印,如此看来,它应该相当的沉。”竺远来分析道。
听他如此一说,费徒空顿时紧张起来。拐杖很沉,老太拄着却颇为轻松,也就是说,老太的臂力非同小可。他在担心,老太故意接近柳千灵,是不是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