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将军府衙之外的官廨之中。
这几天下来张时已经明显廋了一圈虽然说不至于是一夜白头但是其脸颊陷下去宛如其血肉被什么突然吸走了一般。
先前的张时意气风发走路都是带着风虽说见人都会笑笑但是笑容之中往往都是充满了自傲可是现在头低着腰偻着走路都尽量走在避光之处和之前判若两人。
张时一度以为自己站得很高高到了两三层楼那么高所以张时可以居高临下的叱责他人批判一切仿佛掌握了天下所有的真理只有他说出来的才是世间的王道……
或许就是从修建奇石小院构建了所谓的小圈子开始张时便是以为自己脚下已经是修建的够高了自己的坞堡房屋也已经是很强大了便是嚣张高调的跳将出来批判这个指点那个表示庞统等人都是一些错误的做法唯有自己才是最为正确的就连骠骑都必须听自己的。
结果张时完全没有想到他感觉的自我强大只是他自己的感觉而已是虚的是被人吹捧起来的而那些跟在他后面平日里面吹捧着他也让他熏熏然的所组建出来似乎硕大的一个圈子的人马真到了事情临头在面临着骠骑兵锋的时候却宛如镜花水月一般皆成虚空……
当下性命虽说是暂且保住了可是对于张时的心理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原先积攒下来的家底都被填了自己之前的空缺然后在官廨之中暂居又是害怕遇到第二次的投毒真心是吃也不安稳睡也不得眠怎能不形销骨脱?
在投降拜倒之后张时也在替庞统打下手充当先锋的过程中陆陆续续的了解到了一些内幕然后联想到骠骑将军在蓝田之处的那些动作便是越发的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大坑之中……
怨么?
怨。
恨么?
恨。
但是比起怨恨骠骑或是庞统张时还更加的怨恨那些曾经跟在自己后面誓誓旦旦的表示要尾随自己一切都会听从自己安排等等然后真见了有事便是立刻翻脸甚至是要加害自己的那些家伙!
虽然说这几天张时揭发抓捕了一些人而这些人都表示自己没有参与投毒的事情但是张时并不相信也不觉得他们的话是可信的毕竟当时说得天花乱坠吹捧自己的也是他们!
那些长安三辅被抓捕而来的豪右大户囚所当中绝食不吃饭者有之终日嚎啕者有之恶毒咒骂骠骑将军表示天将灭之然后在黄泉相侯其亡者亦有之……
然而总归无用依旧是该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
百姓欢呼雀跃粮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市面上再也没有人说什么受灾了粮食会短缺未来还会涨价的言论更没有人敢私底下销毁粮草因为之前庞统就有发过了明文诏令……
许多人便是此时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已经早就布置好了。
张时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然后不寒而栗。
若是嚎啕咒骂便是可以真的令人身死的话这个世间就不会被昏君所困扰了更何况当下骠骑将军在这些大户的嘴中便是恶魔是凶鬼是屠夫但是在普通百姓眼中却是英雄是善人是挽救他们悲惨人生的五方上帝座下的斐真人……
全称是紫微太玉保王金阙上相国大司命斐真人别忘了。
想要留的自己的性命或是再次获得更多的权柄那么就需要在骠骑面前展现出自身的价值来尤其是这一次骠骑回旋之时若是稍微出一些纰漏恐怕就是立刻重新被打落尘土被碾为齑粉!
虽然说现在骠骑只是针对着豪右大户但是实际长安三辅之中和豪右大户勾连的还有许多士族比如说张时他自己!若是骠骑一旦需要下些杀手震慑诸人那么张时自己的脑袋岂不是上好的工具?
他岂能就死在这里?
张家虽说还不至于是家学传承百年但岂能就从他这里破家?岂不是张氏的罪人黄泉之下见到了祖宗便是有何颜面?
在长安城外见到了骠骑斐潜受到了百姓夹道欢迎的情形之后张时便是越发坚定了自己要紧紧抱着骠骑大腿的心思唯有当下保住了性命才能论及其他即便是从此便成为……成为张时他原本嘲笑的讽刺的甚至是蔑视的工具人成为骠骑座下的鹰犬!
也是在所不惜……
因此旁人在城门迎了骠骑之后便是各自散去而张时依旧待在官廨之中穿着全套的官袍便是连躺下休息一会儿都不敢累了便是靠着假寐一下静静的等待着……
然后一等便是一夜。
在天色才刚刚有些明亮便是有两名骠骑直属护卫全身甲胄的到了官廨之中传唤张时。张时不敢有丝毫懈怠打起精神来连忙跟着骠骑护卫进了骠骑府衙刚进了大堂之中便是觉得骠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带着逼人的锐气一扫之下自己身上的皮肤都似乎微微刺痛!
当然这只是张时个人此时此刻的感觉而已实际上斐潜的目光显然还没能达到媲美超人的地步……
张时碎步前驱以头抢地『罪臣张时见过主公!』
斐潜没有立刻回应。
张时深深的将脑袋埋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时势易移。
张时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骠骑斐潜之时斐潜和蔼亲切一口一个张兄而如今……
往事不堪回首稍微想一想便是觉得尽数皆为血泪。
斐潜也在看着张时。
张时可以说是整个山西士族的一部分缩影。
当时斐潜从河东到关中虽然顶着征西将军头衔收复阴山的光环但是那里会放在这些根深蒂固的士族大户眼中?
即便是斐潜后来已经收复了长安获得了西京尚书台的制诏权柄这些人投靠而来也并非是真的就是看好斐潜为了跟随斐潜的方向而行而大多都是为了他们自己说白了就是为了官职为了利益。
因此斐潜一旦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这些家伙立刻便是翻转了面皮露出凶残的嘴脸要是斐潜真的对于此等事情没有防备亦或是姑息而待这些人便会伙同着其他眼红斐潜手中所有的那些好处想方设法的要将斐潜压倒吞下然后就会被他们啃得尸骨都不剩!
一味的周旋只能暂缓一时……
不能暂缓一世!
人的操守往往就像是一个茅草屋而无穷无尽的欲望则是来无影无踪的风一会儿从东边来一会儿自西边到纵然封住了此处彼此又是开始漏风。
而想要不被寒风侵袭便是只能加固房屋。
亦或是推倒重建。
斐潜一次次的周旋一次次的商议似乎让这些人觉得斐潜就应该满足他们仿佛没有止境一般的贪欲也令他们自我膨胀起来仿佛有了个错觉这斐潜人丁稀薄家族无人便是有如此基业也是根基浅薄只能依靠他们这些士族子弟所以他们就可以随时将斐潜拿捏在手中欲之圆就圆想要扁就扁。
然而这些人却忘记了斐潜能走到当下的地位脚底下已经是踩踏了不知道多少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