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亲大人……』斐蓁拱拱手然后便是有些得意的说道『泾渭之水清者清之浊者浊之非水然也乃人定也。今文古文功过赏罚皆为如此!何为清浊何为古今何为功过皆因天下人而起皆因天下人而定!』
『泾水浊而渭水清清浊之分仅以泾渭之别也若有它水相较又是清浊何如?』斐蓁声音很是清亮『清者清之浊者浊之以求其至清者或是论其至浊者皆谬矣!天下之泾渭本无清浊盖因人较而论之方有清浊之分!故清者未必清也浊者未必浊也清浊之论便如古今之经!经文为上古先贤所传去民愚蒙启众智慧非一人之所明也。泾渭之水灌既庄禾濯洗污秽亦非一人之所用也!故而相同相通!』
『善!』庞统拍手称赞道『世子此论可胜庸儒无数!』
斐潜也笑着点了点头『确实不错……不过么仅凭如此只可称之善不可称妙也。还有什么?我觉得你应该还有一些没说出来……』
斐蓁有些愕然然后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确实还有一些……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所以孩儿也没写在上面……』
斐潜点头说道:『不妨说来听听。』
斐蓁叭咂了一下嘴就像是将准备说的东西在口中回味了一下一样然后吐出了两个字『度量。』
『肚量?』斐潜没听清楚。
『度量同其数器壹其度量。』斐蓁纠正道『泾渭之水清浊之分经文之书古今之分功过赏罚大小之分皆为度量。泾渭之水重不在清浊经文之书要不存今古功过之分衡不于大小……其间要害便是度量。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是也……』
『孝文武之时匈奴权重泾水马苑三十六以应之……孝光武之时人心拂乱谶纬中兴十三州以聚之……』斐蓁缓缓的说道『泾水浊谶纬乱皆有前因后果时有迁移事有变化先之所正后之所邪取其利而避其害或是量其轻而弃其重便为度量是也。所谓清浊古今功过皆为表也实则度量是也!』
斐潜抬起手来鼓掌『此言方可称之妙也!』
庞统也是夸奖。
斐蓁顿时兴奋得小脸有些发红然后也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三人笑了一阵斐潜忽然问庞统道:『士元若是此策要你来写你会怎么写?』
『功过?』庞统挑了挑眉毛然后瞄了一眼斐蓁。
斐潜微微点头。
庞统眼珠转悠两下便是笑道:『若是我来写么……除了世子所言之外或许还要在加上一字……』
『一字?』斐蓁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庞统捏了捏胡须眯着眼『就是「用」字。』
斐蓁皱起眉头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泾渭之奔流慨然多少古今豪杰。天下之郡县巍然多少兴衰宫阙?』庞统哈哈笑着说道『见清浊之貌知古今之分明功过之理而后行于天下展胸中之抱负以区清浊融古今计功过!若是仅存于尺牍之间不容于阡陌之处便是明达天下之理又有几分增益?故而以某之见世子既然知晓此理便当多思一字……用也……』
其实说实在的斐蓁能想明白之前那些已经是很不错了但是庞统说的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就像是光有意见没有建议就是耍流氓一样光说不练确实没有什么用。
大道理很多人都懂但是实际上用的却很少。一说什么都是知道都懂都明白未必是真清楚只有真的去做了才能说是真明白。
庞统说完便是又瞄了瞄斐潜见到了斐潜微笑点头便是抖了一下眉毛就像是山鸡抖了抖头冠一样顺带整理了一下垂下来的博带好整以暇的看着斐蓁。
其实斐蓁能表述到之前的那种程度对于庞统来说已经是感觉很好了但是看斐潜的意思似乎要再拔高一些的要求所以庞统也就稍微引申了一下。
斐潜微笑着然后将斐蓁的文稿取在了手中对着斐蓁说道:『除了方才士元所说的哪一点之外我再教一个……你不仅是要正面看还要懂得反过来看……』
斐蓁看着斐潜将手上的书稿翻转到了背面顿时一愣『反过来?』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就比如说……嗯功过罢汉自立朝以来便是和匈奴相互攻伐不断汉杀匈奴者可谓功也不过若是以匈奴论之匈奴之所亡则必不为功也。又如长安渭南之侧有奴营一十二终日之所劳不过衣仅可遮体食仅可充饥也此等功过又当何论?兵法所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汉之所欲者多为蛮夷之所害。吾欲取之彼必扰阻。若粗浅之法便如泾渭清浊相激依旧两分若行通达之道便如古今正经正解融为一体……』
『若是觉得此等天下之事颇为遥远……』斐潜笑了笑换成了比较平缓的语气『那么今日你妹妹找你玩结果被你呵斥了一顿大哭而去……可否有此事?』
斐蓁一愣低下了头『有此事。』
『这不是一样的道理么?』斐潜笑道『你觉得你写文章重要你妹妹觉得玩耍重要然后你以大欺小强令呵斥不管你妹妹如何感受……若是那一天你妹妹有机会了比如你生病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反过来持强凌弱毁了你书卷文章?』
『这个……』斐蓁顿时无言以对。
功过这个事情其实就是跟屁股紧密相连的屁股在那边功过才有定位。
『这才是你和你妹妹若是再加些人进来呢?』斐潜继续笑呵呵的说道『比如我还有你母亲你二娘……再加一些人呢?你士元叔你子初叔骠骑府衙上上下下又是要怎么计较?所谓知己知彼这可不是真的只有两个人啊!』
斐蓁吞了一口唾沫。
『不过今日就此文章而言确实不错了。』斐潜笑着将文稿递给了斐蓁然后拍了拍斐蓁的肩膀『去罢找你妹妹道个歉然后陪她玩一会儿然后再跟她说下一次要怎么才好……记得要将这文章中的道理用上……』
斐蓁低头接过了文稿『孩儿知道了。』
等看着斐蓁在接受了表扬之后又是承受了一些打击以正负抵消之后的平常形态一板一眼的行礼告辞退下之后斐潜才和庞统对视一笑。
谁叫斐蓁方才无礼擅闯的?若是斐蓁能够表现得沉稳一些斐潜也就不会有后续的那些若有若无的敲打了。欲成大事当有静气那么静气怎么来的?还不是『培养』出来的么?
笑过了之后斐潜对庞统说道:『今日兴致不错还请士元共饮一杯如何?正好也说说孔明书信之事……』
庞统哈哈笑着表示自己已经垂涎羌煮很久了然后才说道:『孔明书信所言何事?』
『大多数川蜀寻常之事……』斐潜缓缓的说道『不过其中有一条倒是值得关注一二……孔明说武陵蛮有使至川欲借兵取南郡……士元你觉得此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