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连声苦笑:“我虽不舍伯瞻,却断无阻绝兄弟血脉之亲的道理。”
“我要回凉州,总不能孤身回去,须得带上追随我的凉州骑士们。”
“伯瞻果然要走的话,我留他们何用?”
马岱附身向前,正色问道:“我兄长有绝伦之勇、熊虎之心,即使就任为假凉公,也没有久居陇上,坐观天下的道理,他必定将图大事,将建大业。将军就不担心,我回到兄长麾下以后,某日里与玄德公为敌,与将军在沙场相见?”
雷远道:“既担心,又不担心。”
“何谓既担心,又不担心?”
“伯瞻,你我在江淮并肩作战,有一份同袍情谊在,日后若要兵戎相见,我难免会要担心。然而……”雷远挺直腰杆,面色严肃地道:“决定天下大势的,从来都不止于绝伦之勇、熊虎之心。就算勇若霸王,最后不还是四面楚歌,辞世于乌江么?到了近世,温侯吕布的下场又如何?伯瞻,若马孟起与玄德公为敌,输的一定是马孟起。我对此毫不怀疑,毫不担心。”
马岱仰着脸,目不转睛地看了雷远许久。
而雷远坦然从容地直视着马岱,依然面带微笑。
马岱长叹一声。
“伯瞻?”
“将军,昔日我随兄长在关中时,动辄纠合十万之众,凭勇锐陷阵,以铁马横行,四处斩杀不服,只觉热血沸腾,痛快自在。当时只道,所谓英雄便是如此。然而,过去这一年来,我从益州到荆州,跟从将军,亲眼目睹了如何安抚百姓,如何治理地方,如何经营军队。”
马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止住话语,向厅堂边角看看。雷远先一步,倒了茶水递给马岱。茶水是雷远喜爱的口味,只冲泡,不烹煮,水里还加了橘瓣。
马岱端着茶盏一饮而尽,咂了咂嘴。
他很喜爱甜食,顿时想起,这味道有点像他在峡江中吃过的拐枣,香气很是清新。
百里洲上也有些橘树,此前有农人每隔数日便来百里洲上浇水施肥。前些日子收获的时候,马岱还专门买了些来吃。
据说郡府之中专门有官吏负责收购橘子,再通过种种贸易手段转售。对普通百姓来说,这样的橘树数十株的收益,便可以使一户人家过上富足的生活。当时那些农人欢欣喜悦的面色,是马岱在凉州、在关中时从来未曾见过的。
“将军,你是玄德公麾下的二千石,治理宜都一郡,便能如此。我在江陵时,见到南郡百姓随同关坦之守城,甘愿舍死忘生,这也是民心所向。与之相比,我兄长,包括关中诸将所有人,比如韩文约之流,从来都没有为百姓做过什么事。”
马岱端起杯盏,雷远再给他倒上一些。
马岱继续道:“这样的势力再怎么庞大,只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迟早有被天下人唾弃的时候。我为扶风马氏的后人,却不愿跟从兄长卷入这种毫无意义的狂欢,最后使宗族血脉为之断绝。”
说到这里,马岱避席起身,向雷远行了端正的大礼。
雷远惊喜地道:“伯瞻?”
马岱斩钉截铁地道:“马岱愿为将军效力,不愿回返凉州。”
雷远搀着马岱的手臂,将他搀起:“有幸能与伯瞻携手,真是,真是……”
雷远一时没有适合的词汇,就只大笑。
次日奋威将军颁下军令,正式任命马岱为校尉,统领骑兵。
听到马岱决心投效的消息,诸将都很高兴,几名校尉轮番请马岱饮宴,连重伤卧床的郭竟也陪着喝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