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兄弟两人,数十年的交情了。这时候两人俱都狼狈,彼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姜维看看自己的父亲,再有些警惕地看看族父。
这几日姜冏在塬上粮营与人密谋,而姜维则伪作记录收发数字的小吏。
他非常机敏,在塬上高处发现姜冏一行人被庞柔拦截后,立时觉察出异状,便急往南面的崖坡遁走。结果到了崖壁下方,正撞见马超领着姜叙、杨阜等人的部曲在此守株待兔,先抓住了赵瑄和庞恭等人,又等来了姜冏。
姜维本以为姜叙乃是自家死敌,遂潜行于山林,想要闹出点乱子,看看能否救出父亲。不料当他竭尽手段迫近驿置的时候,姜叙和杨阜的部曲又和马超杀作一团。
其间的一系列变化,姜维身在驿置以外,听不清众人的对话,便不明白。但他至少确定,此等局面绝不容马超脱身。于是,就在马超将要越过院墙的时候,姜维暴起发难。
姜叙向姜维颔首微笑:“今日多亏了伯约!仲弈有佳儿如此,着实令人羡慕啊。”
姜冏摆了摆手,使姜维退下。
堂兄弟两人默然看着院内场景,过了好一会儿,姜冏叹气道:“伯弈,你这计划,又比我的强到哪里去?差一点就让马超跑了!”
在这上头,姜叙实在没什么好辩解的。
他笑了笑:“仲弈,你的做法就只盯着马超一人。纵然能除掉马超,其麾下各部必然大乱大杀。那时候,我们谁能顶得住?而如我这般行事,不止针对马超一人,还调走了马超的下属……马超的本部、连带他所号令的那些羌胡人,都有人能对付。”
姜冏神色一动。
他急喘了几口气,忍过一阵伤处剧痛,然后道:“这么说,汉中王的益州军主力,果然将往凉州来了?我们现时身在河池,距离汉中军的驻地不过数十里……汉中王的大军就快到了,对不对?”
姜叙点了点头。
姜冏松了口气。
稍迟疑片刻,姜叙又道:“仲弈等诸君怀忠义之心,图谋壮烈之事,虽然不成,却吸引马超的注意力。此番我的谋划能成,仲弈等功莫大焉。”
姜冏听懂了姜叙的意思。
姜叙此前与杨阜通谋,自以为是在替益州着想,还几乎把族弟姜冏迫入了断送性命的险境。结果最终三头六面说开,杨阜竟是个暗中与曹氏联络的,而姜叙中了他的计,险些坏了大事。
原本以为杨阜是志同道合的手足,其实却始终怀着不为人知的密谋。这情形,怎能不让姜叙害怕?哪怕此刻都决意投向汉中王,姜叙心里怎会没有芥蒂?
故而此刻他迟迟疑疑过来,便是为了与自家族弟重归于好。
姜冏一时间只想冷笑,只想让姜叙再看看赵瑄、庞恭等人惨烈的死状。
但他憋了许久的冷笑最终没有出声,转而化成了一声长叹。
这样的乱世里,谁都在竭力挣扎。而有识之士,更竭力谋求达成自身的志向。在这个过程中,此有此之利害和忠诚,彼有彼之利害和忠诚。很多事情,又哪里能说得清对错呢?
终究是同族的兄弟!
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姜冏有些犯困了。
他竭力打起精神,对姜叙道:“中军周边,须得立即派人控制要隘,免得有人混水摸鱼。另外,遣出到外界的马超本部,确定都有人能对付?毕竟还有庞德尚在!庞令明是罕见的猛将,不能疏忽!稍有不妥,立即就是哄堂大散!”
姜叙感慨地轻拍一拍姜冏的肩膀:“仲弈放心。庞令明所部被我们遣得最远,此刻他距离汉中的武兴军镇很近,张翼德将军已经到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