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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如梦(1 / 2)


前尘如梦

作为求真私塾总扛把子,绫彩音以一双铁拳保证了自己对熊孩子们的绝对统御权。但正像所有帮派大哥大姐们都有的忧愁一样,她也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所以说,陈永耀,雅音宫羽,你们两个能不能合群一点呢?总是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两个沉闷的家伙不约而同地无视了大姐头的圣旨,一黑一灰两颗脑袋埋在书籍之中一点抬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这让绫彩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借此来压下自己心中的暴虐。

“混蛋听老娘说话啊!!!”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们手中扯下《本草纲目》和一本工尺谱,绫彩音怒视着面前的两个刺头,满面恨铁不成钢。

“啊啊,听到了,合群一点是吧?”

陈永耀遗憾地咂咂嘴,单手撑起下颌百无聊赖地看向绫彩音。

“这话你都说了几十遍了,可我不喜欢喧闹,又有什么办法?有时间像笨蛋一样挥洒汗水还不如多看点书。”

“你说谁是笨蛋?!”

“当然不是您啦彩音大姐,像您这般端庄贤惠优雅大方的女子怎么会是笨蛋呢……”

年仅七岁的陈永耀虚伪地笑着,黑眸中揶揄之色尽显。

“可恶……”

绫彩音不爽地放下了举起的拳头,这个家伙总能很好的拿捏自己的愤怒极限,撩拨起怒火之后又能用温吞水般的方式化解掉,从铁拳之下逃生。

这个恶劣的家伙身材丰满皮肤素白,略长的黑发柔顺地贴在额上,眯起的狭长眼角有些下垂,嘴唇稍厚,眉毛浓密,有着一颗圆润的狮子鼻,这让他看起来像某种动物一样。多数人认为是肥懒无害讨人喜欢的白猫,可绫彩音却觉得他是冬眠的棕熊。

看上去纯良可爱,其实是能一巴掌掀开你脑壳的高危物种。

当然,在啸林白虎绫彩音面前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毕竟绝对实力是硬伤。

只是多次交锋之后绫彩音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拿这个家伙没办法,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只要是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谁逼他他都不会去做。所以象征性地招安了一下之后就果断的转移火力。

“那么雅音宫羽,你又为什么不去参加集体活动呢?”

“彩音大姐你一不是教书先生二不是雅音宫羽她妈,管这么多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从绫彩音手中把自己的《本草纲目》顺回来的陈永耀死性不改地耍着嘴皮子,吃了绫彩音一计眼刀之后便乖乖地缩回去看自己的书了。

“收起你那套理论陈永耀,闭上嘴乖乖看你的书去。”

“喏。”

教训完陈永耀的绫彩音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对另一个刺头的态度也不那么强硬,脸上挂起微笑柔声询问。

“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和我说,下次要和大家一起玩好不好?”

“不、不,身体没有不舒服。”

好像被绫彩音教训陈永耀时候的凶猛气势惊吓到了,雅音宫羽猛地低下头,从刘海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绫彩音,声若蚊呐地怯怯回答。

这种态度让刚刚吃了瘪的绫彩音大喜,态度不由得更加温和。

“那是怎么回事啊?”

猛虎避免踩到花的模样让心地善良的雅音宫羽放下了警惕,肌肤有些病态苍白的女孩失落地垂下红眸,害怕惊扰到谁似的小声说道,声音中有着掩盖不住的悲伤:

“因为大家都不喜欢我……”

“为什么?因为你体弱多病?”

陈永耀挑了挑眉,信奉不交流、不接触、不参与三原则的他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个软的像麦芽糖一样的邻座。

“嗯……”

雅音宫羽点了点头,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希望自己能有许多的朋友吧?

陈永耀不太清楚,知道自己异于旁人的他为了避免可能的麻烦从来都没有想过交朋友什么的,手中有就够了。

“气血虚到连普通的剧烈活动都困难吗?那可真是太悲伤了。”

从祖父就开始的行医家业让他可以分辨出女孩的症状,陈永耀低下头,他没有兴趣管别人的事情,人要自食其力。不管是身体、功名抑或人脉都是别人自己的事情,自己无能的话就承受这不完美的结果吧。

“因为这个问题吗?嗯……”

绫彩音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这确实是一个硬伤。

目前年龄的熊孩子们都喜欢追打跑闹,一个行动力不够的同伴是很难获得群体认同的。

“那就由彩音大姐来当你的朋友好了,反正身为白虎圣母的你一定不会把她置之不理的对吧?”

陈永耀无所谓地说道,他对于朝气蓬勃且古道热肠的绫彩音其实还是很欣赏的。

虽然总是给我找麻烦真是讨厌的要死。

“嗯,说的也对。要不我让那帮家伙以后玩什么东西的时候都带上你?等等白虎圣母是什么东西啊?!!”

向后仰去躲过一发钢拳的陈永耀笑嘻嘻地说道:“绫彩音你心地这么善良,自然当得起圣母之名。而性情暴烈堪比猛虎,这白虎圣母之名不是实至名归吗?”

“心地善良啊……”

被当面称赞的绫彩音有些羞赧,拳上的力道也小了三分。只是陈永耀的表情却多了一丝嘲弄,他有意无意地瞥向偷偷看着绫彩音的雅音宫羽,随意地说道:

“但是你可千万别强制那帮熊孩子和她玩,他们迫于你的压力不得不执行命令,又不喜欢和她一起玩,最后只会把怒火转移到雅音宫羽身上。信不信由你。”

“那怎么办?”

虽然陈永耀态度很恶劣说话很难听,但知道他其实很可靠的绫彩音把这个念头扔掉,摆低态度不耻下问。

“还能怎么办。挚友有一个就够了,还是说你对自己不够自信?敢不敢跟我赌,十年之后这帮熊孩子能互相记住的不超过五个。”

陈永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绫彩音没来由的火大,她狞笑着抓住陈永耀的衣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宣告:

“一个当然不够,你也给我过来当她的朋友,正好你们两个邻座。”

“淦!有老子屁事,你丫做好事别扯上我啊!!”

“闭嘴,还是你想吃拳头?豆包大的拳头你怕不怕?”

“区区豆包……唔噗!!”

绫彩音得意地收回拳头:“豆包大小也足够打残你了。”

黑发的孩子悻悻地揉着胸口,嘴里不甘心地嘟哝着什么,最后却也作罢。

不再理会陈永耀,绫彩音向雅音宫羽伸出手,那一刻正午的阳光斜着打入私塾,女孩沐浴在金色的光芒,那只手像是从光中探出来的一样,笑容如晨曦般柔和温暖。

“那么,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雅音宫羽。”

“附带被自愿的我,吾人姓陈名恒旭字永耀,性格恶劣功力低下,日后还请多担待。”

陈永耀兴致缺缺地一同伸出手,白胖的手掌酷似附有肉垫的猫爪,却没有隐藏起来的利刃。

雅音宫羽愣愣地注视这二人许久,在陈永耀都快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展露出一个笑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两只手掌中,比常人冰冷许多的体温让绫彩音和陈永耀都有些不适应。

那笑容仿佛池上清荷被微风吹动,在如镜般水面泛起淡淡涟漪,转瞬即逝,却又美丽如斯。

“谢、谢谢你们……”

那是雅音宫羽和绫彩音、陈永耀的初识。

——————————

“宫羽快要过生日了,送她什么好?”

“你送她一筐糖葫芦,我保证她能当场跟你回家。”

“你给我好好想!如果只有这种建议的话我叫你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陈永耀翻过一双死鱼眼:“这意思是你原本真的打算送她糖葫芦?”

“可、可是宫羽也只喜欢这东西了啊!!”

被看穿心思的绫彩音面红耳赤地辩解道,陈永耀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十分明智的没有进行追加攻击。

“好的,好的,彩音大姐您说得对,请放下拳头。不过你就没有想过送她两本曲谱什么的?”

“对哦,还可以这样哈。”

绫彩音一脸恍然大悟,大力拍了拍陈永耀的肩膀,以作嘉奖。

“果然关键时刻还是你靠谱啊,永耀。”

“就为了这点小事把我抓出来,你不知道绫牙音最近看我的眼神里都森森带上杀气了吗?”

陈永耀叹了口气,他之前在家里读书读得好好的就被绫彩音冲到家里像是抓小鸡一样地拎着脖子揪了出来。

“什么叫这点小事啊!这可是宫羽的六岁生日。难不成你不重视?”

绫彩音的目光中透出刺骨的冰冷杀意,陈永耀觉得自己只要说了“不重视”就会暴毙当场。

“怎么可能。算了,正好我的礼物也得买,趁机一起买了吧。”

杀意如冰雪般消融,绫彩音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龙颜大悦。

“那么永耀你的礼物是什么?”

“秘……好吧,是这个。”

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的陈永耀看见绫彩音默默地撸起袖子,连忙改口。他从荷包里数出三十文钱,跑到集市边上买了一根竹笛。

“哝,就是它。雅音宫羽看了那么久乐谱也不见她唱过,有个介质可能会给她点自信,反正笛子怎么吹也难听不到哪去。”

“有道理,没想到你还挺关心宫羽的。”

绫彩音啧啧称奇,仿佛第一次看见陈永耀似的不断打量着他。

在绫彩音的记忆中,这个家伙一向对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漠不关心,虽然总是表现出一副温和开朗的样子,但绫彩音能感觉到,他根本就没有把私塾的同学看做朋友。也正是如此,她才会把陈永耀留在身边,想要潜移默化地改变这个家伙。

如今看来很成功嘛

“怎么说呢,她那种柔弱的像薇草一样的孩子,谁都会想要关心一下吧。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阵风吹断,短暂的人生芳华自然是越温暖越好,些许怜悯之心我还是有的。”

陈永耀抓了抓头,把那根做工尚可的竹笛插到腰带上,轻声说道。

“……听不懂,你说话好奇怪。”

“所以说平时多看看书啊彩音大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要黄金屋和颜如玉都没用啊,而且你看书是为了什么?黄金屋还是颜如玉?”

陈永耀露齿一笑:“为了乐趣。”

最后绫彩音买了一本配套的笛子曲谱,准备等到一个月后雅音宫羽六岁生日时亲手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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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音宫羽从床上爬起来,现在也已入秋,和冰冷的空气比起来,热乎乎的被窝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但是她还要帮父母做家务,虽然爸爸妈妈总是说她身体不好不让她做什么重活,可倒倒垃圾还是可以的。

说是倒垃圾,其实也只是扔掉一些坏掉的破碗,这是父母照顾孩子自尊心的小任务,六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事情啊。

向父母道过早安之后,雅音宫羽踮起脚从桌子上拿下那个裂纹横贯始终的瓷碗,在母亲叮嘱的话语中推门而出。

“宫——羽——!!!”

绫彩音一如既往地活力十足,她围着一顶围巾,呼喊的声音惊起一片麻雀,淡淡的白雾从她口中涌出,一旁是无奈地堵住耳朵的陈永耀。

“拜托你的声音太大了,没起床的街坊邻居都被你吵醒了好吧?”

“现在这个时间了还有谁不醒?不要杞人忧天了永耀。”

脸上微微浮起红晕的绫彩音一把抱住了处于呆愣状态的雅音宫羽,轻轻磨蹭着女孩没有血色的脸颊。在寒风中伫立许久让她的体温甚至比雅音宫羽还要低,虽然有围巾保暖但冰冷是抵抗不住的。她从雅音宫羽手中接过瓷碗,甩手扔给身后的陈永耀。

“扔了去,过了拐角就是垃圾堆。”

“真是会使唤人……”

嘴上在抱怨着,陈永耀依旧挪动步伐,迅速消失在街道里。

“宫羽,我来看你了,有没有感到惊喜?”

“是我‘们’好吗?不要无视我谢谢。”

本来就十分轻松的工作由陈永耀这个男孩子做起来更是快捷,绫彩音还没有说上两句话陈永耀就已经回来了。

“是小羽的朋友吗?快进来坐坐。”

仪态优雅的妇人欣慰地看着绫彩音和陈永耀,自己女儿因体弱多病而很少有朋友,现在能有这么两个好友实在是让她惊喜万分。

“您就是雅音宫羽的母亲吧?冒昧来访,还请您见谅。”

不善言辞的绫彩音在大人面前失去了一贯的豪迈气概,最后还是由陈永耀出面解释。

“不冒昧,今天是小羽的生日,本来还想只有我们一家人呢,没想到小羽还有朋友过来,真是不错。”

雅音宫羽的母亲微笑道,她让雅音宫羽把绫彩音和陈永耀带进来,说是要给孩子们自己的时间,离开了。

“你们怎么来了?”

经过半年的时间,雅音宫羽和这两人已经相当熟识,不会再出现一开始说话都困难的情况了。女孩苍白的脸上泛起两朵红晕,可能是绫彩音刚才的行为所致,也有可能是因为心中流淌的欣喜。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我和陈永耀来给你过生日了啊。”

“你们怎么知道的?”

“忘了?那天陈永耀套话套出来的。”

“喂……”男孩无力地伸出手,黑锅永远都由自己来背什么的也太残忍了吧?

“没关系,宫羽不会在意这些的。对吧,宫羽?”

寡言的女孩羞涩地笑了笑,轻轻点头。

“嗯。”

“好吧,我明白了。”

陈永耀叹了口气,什么都听绫彩音的雅音宫羽怎么可能违抗她的命令?

“对了,我和永耀都给你买了礼物,想要吗?”

雅音宫羽期盼地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

“好,看好了——铛铛!怎么样,不错吧”

绫彩音献宝似的举起一本装饰精良的乐谱,与此同时陈永耀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笛,展示给雅音宫羽。

女孩永远波澜不惊的赤色眼眸中亮起璀璨若晨星的光芒,她手掌颤抖着接过竹笛和乐谱,紧紧地把它们抱在怀里,眼角泛起水光。

“谢谢你们,彩音,永耀。”

雅音宫羽闭上眼睛,声音飘渺,像是天边吹来的微风。

“我们是朋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正是如此,不必太过拘谨。彩音脑子里可没什么弯弯绕。”

不只是绫彩音,就连陈永耀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雅音宫羽珍重地把竹笛和曲谱放在桌子上,用力抱住了绫彩音。

从未见过雅音宫羽感情表达如此激烈的绫彩音有些手足无措,本能地看向一旁抱怀而立的陈永耀。他少见的没有调侃,只是微笑着示意绫彩音放松。

“谢谢你……”

一直都是孤独离群的女孩第一次收到同龄人的礼物,这让她不可自制的激动起来。绫彩音经过了一开始手足无措的阶段之后也反手抱住了雅音宫羽,在她耳边温言劝慰。

“不要担心,我和永耀会陪在你身边的。你并不是没有朋友,我们就是你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不要在意别人,我们会帮你处理一切的。”

“嗯。”

雅音宫羽用力点头,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促狭地在绫彩音耳畔轻声说道:

“这是永耀教你说的吧?”

“唉?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口才太差,真是的,都删减成简装版了还是被发现,你果然该多看看书了。”

陈永耀挑眉,毫不留情地嘲笑着绫彩音。

“可恶……”

雅音宫羽轻声笑了起来,她松开绫彩音,扭过头看向陈永耀。如初生小鹿般纯净的湿润眸子就连陈永耀都招架不住,连忙后退几步,苦笑着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我就不用抱了,心意到了就可以。”

“嗯,谢谢你,永耀。”

“我应该做的。”

孩子唇边的苦笑渐渐变得柔和而清冽,一如往昔。

——————————

“彩音,永耀,你们看!”

“嗯?怎么了?又有哪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欺负你了?”

身形在同龄人中勉强算是魁梧的少年挑眉,这九年来在绫彩音的大力威胁下欺负雅音宫羽的事情完全消失,没有哪个熊孩子想尝尝绫彩音和陈永耀的双重制裁——陈永耀从八岁开始习武,至今已经可以和绫彩音不分轩轾,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毫无战力的小男孩了。

在绫彩音和陈永耀的保护下活泼许多的雅音宫羽琼鼻微皱眼眶泛红地举起手中的笛子,说话都隐隐带了鼻音。

那支九年前陈永耀送给她的竹笛如今被一颗山楂堵住了吹奏孔,陈永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他露出满口白牙,粲然一笑。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你有头绪?”

虽然少女的青涩美丽已经渐渐展露出来,但在求真私塾依旧是无人能惹总扛把子的绫彩音表情同样难看的要命,她把拳头攥的关节发白,向陈永耀问道。

“啊,当然有。彩音你把那颗山楂弄出来,这件事我一个人来处理。”

“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还是说你觉得我对宫羽没有你对她好?”

“当然不是,你对她可是好到不能再好。但这件事不一样,由我来解决,而且只能由我来解决。”

陈永耀竖起手挡住了娥眉微颦的绫彩音,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以至于绫彩音都只能退让。

这样的陈永耀,是不能违抗的。

“好吧,那就你来。事先说好,如果你解决不好的话我可是会嘲笑你的。”

“别做梦了,怎么可能给你这个机会啊。”

陈永耀笑笑,给二人一个安心的眼神后转身离去。

他径直走到了一帮玩蹴鞠的少年们中间,十分亲热地揽住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向其他人微笑着打过招呼之后把那家伙拽到了私塾外面。

一炷香之后,陈永耀衣衫凌乱但神清气爽地回来了,那个被他带出去的家伙不知所踪。

绫彩音的眼神变得十分诡异,她狐疑地审视着陈永耀,迟疑再三之后缓缓开口。

“嗯……永耀……怎么说呢……虽然我是不能理解啦,但我和宫羽是不会嘲笑你的……京城里也有不少人有龙阳之好嘛……无论如何,我和宫羽都是你的朋友。”

少年的笑容顿时崩坏,他哭笑不得地看向绫彩音:“你是怎么得出我有龙阳之好这个谬论的?”

绫彩音的目光四处游移着:“你看,你把一个纤细的男性带出去了,一炷香之后才回来,而且表情舒爽衣衫不整……我猜也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陈永耀激动地上前一步,而绫彩音则拉着雅音宫羽迅速后退,始终和陈永耀保持着一丈距离。

“喂!!根本就不是那样啊!宫羽你也不要后退啊!!她只是在擅自猜测不能信啊!!!”

肌肤如宣纸般苍白的少女温暖而歉然地微笑着,小心地向后退去。

“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永耀。”

“都说了不是啊!!!!”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陈永耀终于甩脱了自己脑袋上的“龙阳之好”这顶帽子。绫彩音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永耀:“你是说,就是那混蛋干的?”

身体欠佳的雅音宫羽已经去午睡了,少年咬着一根草茎,得意地回答道:“那当然,小爷我断案精准赛捕快,自然不会有错。”

“可你为什么知道是他干的呢?”

陈永耀吐掉草茎,笑靥如花。

“秘——密”

绫彩音默默撸起袖管。

于是绫彩音和陈永耀开始了愉快的第三千四百七十六次交手,以陈永耀仆街为结局。

绫彩音把陈永耀面朝下地压在草地上,反剪着他的双手。她知道陈永耀的手臂关节比常人柔韧许多,普通的擒拿根本就抓不住他,所以把他的胳膊抬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角度。

“痛痛痛绫彩音你这母老虎快放开老子——”

“你叫我什么?!爪子不想要了是吧?!!”

“痛痛痛痛痛彩音大姐快放开小的,真的快断了!!!”

“哼,放开可以,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就知道是他干的。”

“……男人的第七感?”

“很好,够硬气,是条汉子,我绫彩音佩服你。既然如此,这两条胳膊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等、等等!我招!我招好吧!!!”

一只手抓着陈永耀的两条胳膊,另一只手把他的脑袋扳过来,绫彩音用恶鬼罗刹般的表情向几乎面对面的陈永耀发出命令:“说!”

“您先放开我成不?我不会反悔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要是敢不认账你就死定了。”

最后威胁一下,绫彩音恶狠狠地松开了陈永耀的胳膊,从他身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没忘了踩几脚。少年苦着脸揉着肩膀,倚靠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

“现在能说了吧?”

“是是是,我招。可恶,要不是之前殴打那个小子耗了不少体力今天怎么可能打不过你。”

“闭嘴,胜者为王,这还是你教我的。”

绫彩音得意地叉着腰,能够战胜这个越发不服管的家伙让她心情不错。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知道是他吧。因为啊……”

陈永耀的表情变得怪异而复杂,他从口中缓缓吐出那个答案,那个让绫彩音呆愣许久的答案。

“他,喜欢宫羽。”

“……原来是这样啊。”恍然大悟状。

“是啊,就是这样。很有趣吧哈哈哈……”

“是啊,很有趣啊哈哈哈哈……”

两个人在树荫下相对而立,一起没品的干笑了好久。最后绫彩音率先收起了干涩的笑容,转身离开。

“下午课要开始了,我去叫宫羽起床。”

“哦,那我先回私塾了。”

陈永耀点点头,僵硬地微笑着转身离去。

绫彩音没有问为什么陈永耀知道那个家伙喜欢雅音宫羽,或许是知道问了也得不到答案,或许……是在害怕着那个答案。

第二天当先生宣布那个家伙从私塾退学的时候,班级里的男生都纷纷向微笑着的陈永耀投来惊恐的目光,坐在前排的绫彩音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中隐约听到了“龙阳”、“断袖之癖”、“背背山”什么的,这场事件的造成直接结果就是班里的男生再也不敢接近陈永耀三丈范围以内。

以及陈永耀和绫彩音之间若有若无的隔阂。

———————————

少年少女是要长大的,私塾是要毕业的。在陈永耀十六岁,绫彩音十六岁,雅音宫羽十五岁的时候,他们终于从求真私塾毕业了。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死党的三个人在毕业仪式之后拎着背囊在绫彩音家里谈人生理想,在同伴们鼓励的视线下,雅音宫羽怯怯地说:“我想当一个乐师。”

言讫,飞快地低下了头,红晕透过刘海的遮掩也能看到。

“我啊……继承家业吧。说是继承家业,其实就是混吃混喝嘛。有老哥在,家业什么的根本就不用我担心。”

狗大户官二代绫彩音用手指卷了卷发梢,随意地说道。

“我的话……大概是去参军吧。”

身高突破五尺半的陈永耀沉默一会,抬起头笑着说道。

“参……军?参什么军?!”

雅音宫羽瞬间抬起头,和绫彩音一起惊讶地看向陈永耀,脸颊上刚刚浮起的红晕迅速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金纸般的惨白。

“还能是什么军啊,当然是去宁远啦。”

灿烂地微笑着,长发及背的少年抬起头向两个同伴投去温暖的目光。

“你疯了?!现在女真正攻打边疆,你去那是想要去送死吗?!更何况你根本就没受过军人的训练。”

忘记了那些隔阂,绫彩音死死地抓住陈永耀的肩膀,十指几乎陷入他的肌肉里。

“军人吗,听上级号令,拿的稳枪,握得住刀,我就不信以我的武艺还当不了。”

陈永耀的表情一丝松动都没有,仿佛肩膀只是在被猫咪拍打一样。

“该死、你不能去!我告诉你你不能去!!现在的战况去了就是必死!!”

绫彩音一把抓住陈永耀的领口把他拉了下来,少女愤怒的眼瞳中仿佛燃烧着火焰,可微微弯腰的少年笑容依旧不变,仿佛那是一张长在他脸上的面具。

“我知道的,我知道。”

“这么多年一直都瞒着你们,今天就告诉你们吧。”

少年没有管自己还攥在绫彩音手中的领子,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我呢,父亲是陈氏医师,在曾祖父那一代也算个士绅,后来祖父痴迷行医,也就传给了我父亲和我姑姑。”

“而我母亲则是投靠大明的女真人,我算是半个女真人,女真名字叫叶赫纳兰·塔斯哈。”

陈永耀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露出锐利的犬齿,他的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森冷锐利。

绫彩音仿佛被人抽去了力量,她脸上因激动和愤怒而出现的红潮褪去,无力地松开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你们也发现了吧,叶赫部,被爱新觉罗部灭族的叶赫部。全族只余老弱病残,我外祖父的兄长就死在那场战争中,我至今忘不了外祖父盯着那柄断刀时候的表情。”

少年展露出从未被雅音宫羽和绫彩音发现过的仇恨与狰狞,他病态地笑着,向二人摊开手。

“而如今他们又来攻打我们的国家,国仇和家恨都在了,彩音,宫羽,你们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不去的理由。”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今乱世,君子的最高理想不就是平天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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