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行洛水旧中桥长啸之时依着北邙山建造的紫微宫乾阳殿内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奏对已经进展到最紧要的关头而向当朝皇帝曹彻进言者自然是他的堂叔当朝靖安台中丞、大宗师曹林。
“今日事中负责临机处置的众臣僚无外乎是臣、牛督公、张左丞三人为先臣敢问一声这三人难道会对陛下不忠吗?”
“这才是最可恶之处!”隔着玉帘圣人曹彻冷冷出言。“连你们都觉得朕处置不好此事吗?”
“陛下!”曹林双眉挑起昂然出声。“臣绝无此意且要为那两位道一声屈……自夏雨连绵以后张左丞每日中午往西市查探此番明显是被人算计了急促之下除了稍作敷衍静观其变还能如何?而牛督公更没有半点主动而为的行径无外乎是在北衙坐镇有陛下圣旨或南衙请求方才出动。”
“那皇叔呢?”曹彻忽然隔着玉帘打断对方。
“臣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大魏对得起先帝更对得起陛下!”曹林没有半点迟疑竟是直接扬声抗辩了回去。“陛下连老臣都要生疑吗?”
“也是。”曹彻似乎忽然间冷静了下来。“若连皇叔都不能依靠这天下也没什么人可以信任了……但请皇叔想一想这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连张文达都死朕若就此收拢起来天下人是不是会觉得朕就此可欺了?”
“这便是臣要说的事情。”
曹林的语气也忽然平缓飘忽起来。“之前臣等反对陛下大肆株连是因为前线二十万众尽墨中原又疲敝……这个时候强行株连挖根一样的株连怕是真要在惊惧之下逼反、必乱西都与太原各处了因为他们彼时因为陛下的压力早早相互连结试探而今日东都的骚乱也正是印证了此事……而若是那般咱们拿什么去镇压?”
大概是听出了一丝异样玉帘后的大魏皇帝保持了一丝耐心。
“但今日陈文达死了却让他们对陛下松懈并内里相互疑虑起来这个时候反而可以稍作剪除……”曹林拱起手来娓娓道来。“杨氏、李氏首恶必株而其他各家却不妨稍作缓和既做压制又不触动根本如白氏、赵氏这等头面大族不碰他们的上柱国、尚书之位只去取他们的侍郎、将军职务而如韩氏等本有内情的各家割了分支的一个柱国又何妨呢?都摘一些加在一起便足以起到修剪的作用能让他们收敛一时也让陛下恩威尽显。”
“今日修剪明日再生……”皇帝嗤笑以对。“朕为皇帝陆上至尊却要受这些凡人胁迫。”
“时机很重要。”
曹林没有反驳对方而是继续说出了自己考量的根底。“陛下……剪除的同时咱们得赶紧重立上五军并在东境、河北、中立重立各卫府了……或者更进一步直接弃了旧制建一支新军而这一次新军中不久恰好干净许多了吗?”
皇帝思索片刻微微冷笑:“也罢!”
曹林如释重负。
但紧接着玉帘后便继续言道:“黑塔下就不要留凝丹期以上的囚犯了。”
曹林怔了一下但还是缓缓颔首。
“天意难测啊。”玉帘后继续感慨而且依旧莫名。“天意难测。”
曹林本欲直接告辞的听到此言再度怔住居然也只是一声叹气:“不错天意难测!”
张行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将官马随意系在所租住所的院中迎面便见到秦宝打着灯笼走了出来。
秦二郎似乎有什么话说却没有在院中开口而二人走进堂屋张行直接微微一抬手便坐下身来开始尝试运气打坐。
且说数日间杀了许多人张行体内真气早已经充盈到‘撑涨’的地步包括之前几日他也一直在不停打坐冲脉并大量使用真气来做平衡。而就在刚刚不知道是今日经历了太多生死搏杀还是洛水那一声长啸本身有什么说法现在他明显察觉到了一丝契机第六条正脉似乎已经明晃晃的显露出来。
至于秦宝虽然不晓得其中内情但打坐和冲脉契机却是晓得的便干脆一声不吭等在旁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行方才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奋力站起身来。
“张三哥第六条正脉通了吗?”秦宝主动询问。“刚刚是动了什么契机?”
“是动了契机但没有冲开整条脉络。”张行有一说一。“接下来几日再努力吧。”
“无妨。”秦宝安慰道。“正脉阶段急不得张三哥能这么快引动第六条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我没有沮丧。”张行晓得对方误会只是叹气。“我是今日太累太脏……现在又太饿……不是为冲脉的事情。”
灯火下秦宝连连颔首似乎又想说什么话。
“有话就说。”张行看了无语。“你在坊内买饭了吗?”
“买了但不是要说这个。”秦宝以手指向张行身后。“张三哥自己来看便是。”
张行茫然回头然后怔住。
“家里没干柴了!”芬娘隔着抹布端着一个热腾腾的砂锅走了过来径直放下。“全都是湿的劈柴我花了好大力气才煨热了秦二郎带来的东西。”
说着又转身走了。
张行茫然看着这一幕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而芬娘很快又回来了却又把一个熟悉的物什塞到了张行手里:“你在这几日我爹拿走了你的罗盘昨日才送回来……说要谢谢你不然他都找不到杨慎的那些人。”
张行接过罗盘一声不吭但双手却已经颤抖。
才十四五岁的芬娘再度转回走到门槛时复又立住再回头时却怎么都忍不住愣是扒着堂屋的门沿开始流泪然后迅速泪流满面语言哽咽:“我爹……我爹说你有三成可能会撵我走你要撵我走吗?”
张行一瞬间捏紧了拳头他真的想现在冲到修业坊把手里的罗盘塞进高长业的嘴里。
“三哥。”秦二郎是个老实孩子。“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这事跟芬娘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冯庸家的事情都做了这么一个姑娘这个情势如何不能收留?真要撵走了怕是立即要被抓起来杀了的。”
“吃饭。”
张行将罗盘扔到桌子上居然没有发火。
话音既落秦宝松了口气芬娘也转身而去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雨停下了的缘故再加上承福坊后面为洛水前面为靖安台的那个深潭竟然慢慢起了蛙鸣并且迅速席卷了整个东都。
而张行只是闷头干饭。
正所谓:
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
ps:感谢新盟主南北长安a同学大家元旦继续快乐啊……下午困得睡着了刚刚码好让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