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南衙诸公被迫表态已经足足十日了温柔坊喧嚷依旧。
坊内的青帝观香客如织然后散入各曲。下曲的客人们攒了一月的钱就为了一晚宣泄;中曲的客人大摆宴席只为即将把清倌人梳拢为红倌人换一晚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上曲都知们的大堂里则是欢声笑语不停往往一晚上的酒水钱便是下曲整个馆子半月的卖身钱或者中曲一个清倌人半辈子的最高价……却又位格有限一人退方能一人进……
白有思没有赌赢自然要付钱请客小林都知和大林都知也没有被市场淘汰正好包了安二娘家的场子请两位一起出场上一旬来了一次五日前来了一日今日又来一次才将正式人员补员到一百余人实际上加上后勤、文吏可能要一百五十人的伏龙卫给招待完全。
就这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很难认全人的。
而且还不光是人多的事情伏龙卫内部如今明显分了四五块……白塔里独立运作的文吏、校书是一块实际上归属到北衙的后勤体系是一块正式的战斗人员这里跟着白有思以及后来用请调方式招来的靖安台中镇抚司的人当然也是一块司马正留下的老班底还是一块兵部调度的地方和军中补员又是一块。
对此张行早已经建议白有思也早已经开始在做人事上的调整了……比如钱唐就被提拔为了黑绶却不是副常检而是伏龙卫队将的法;然后司马正老班底里也给个面子找一位修为、资历、人品都像样的也就是上次保护过张行的冷脸提拔为了黑绶队将……三个黑绶两个各自掌管一个行动队他张三郎拢着后勤、情报也算妥当。
除此之外秦宝这些人也准备要给印绶人家跟你过来你就得投桃报李兵部里的人和伏龙卫的旧人也都准备选几个白绶出来以安抚人心。所谓该升官升官该照顾山头照顾山头遇到有才能的该破格也要破格必要的任人唯亲也不能少。
种种人事上的安排不一而足反正北衙高督公那里忙的不可开交正好趁机在西苑杨柳林立足拿稳。
政治承诺亮出来落实了人心自然就妥当了这是最最关键的。
等高督公回过神来便是要下嘴也要掂量掂量。
“丁兄你久在北衙正要借你的资历问问如今高督公掌权这人性情如何本事如何处事如何?”安二娘家的楼内场子最热闹的阶段已经过去众人都在三三两两喝酒吃肉闲谈扯谈角落中张行也同样在推杯换盏却正与顺蹚子带来的金吾卫队将丁全做些法。
吃人嘴短丁全也知道人家来请自己要的是什么当此敏感之时他其实是不想来的但偏偏他的确对这位拼命三郎存了几分忌惮之心尤其是这些天他专门打听过对方事迹以后更加有些心里发虚。
所以不敢不来。
而如今对方一旦问来他便立即小心到了极致:“其实……人高督公既然能做到北衙管事的大督公肯定是面子过得去的行为处事也足够精明强干而且圣眷也足。”
这就是一句废话。
但是张行并不生气只是继续来问:“然后呢?”
“然后……”丁全端着酒杯苦笑。“然后高督公行事的时候操切了一点不许别人有不同意见而且据对看不起他的人格外记恨。”
也算是太监通病了基本当没。
“高督公什么出身?”张行懒得再让对方敷衍。“外面可有家族或者后来攀的亲戚?”
“出身不高也没有这种亲戚。”
“有什么轶事吗?就是出名的事?”
“这倒是有两个。”丁全精神微微一振。“高督公改过名字而且对旧名字格外敏感……他以前叫高长江现在叫高江……北衙的人都知道要是有人提旧名是要吃挂落的只有牛督公他老人家宗师修为天榜在列常常随意喊他。”
张行一时诧异:“这算什么?高长江也不难听啊?”
“确实没什么难听的但高督公就是在意这个。”丁全无奈道。“据有个兄弟叫高大河也改了名字叫高河听起来文雅简洁点……而且不许人喊他高二郎什么的因为家里是单户就兄弟两个。”
张行点头这明这人对过去未发迹的经历很在意自尊心敏感了点。
“还有一个事情也很有名。”丁全将酒水一饮而尽状若认真来讲。“据高督公未发迹前有次圣人带着皇后还有大长公主殿下在西京去看北荒的战舞戏陛下随口了一句很有意思还等东都修好了在东都这里看……张副常检猜怎么着?”
“他主动在东都修好了看戏的地方?布置好了戏团?”张行稍微想了一下。
“不是。”丁全终于失笑。“高督公彼时已经算个小头目了管着一个监几百号人却亲自去了战舞大冬天的光着膀子扛着北帝爷用的那种大扇刀闷声了好几个月结果陛下到了东都后一场战舞都没再看过。”
张行也笑了起来:“就没别的有意思事迹吗?”
“要有意思事迹马督公才是多如牛毛只是跟着圣人太久了地位稳固罢了。”丁全摇头不止只将杯子放到案上然后以手遮盖住杯口。“但高督公平素真的很少有法不别的酒色财上高督公简直是北衙的楷模他兄弟也不惹事就是气量小一点。”
张行再度点头却不再来逼迫这个滑头转而去找别人喝酒去了。
不过短短几句话到底让张三郎对那位高督公又有了一点新的认识这是个典型的出身低微一心想往上爬的人而且太监的身份也让他认准了圣人这一个人其他的全都不放在眼里。
或者形成了以皇帝意愿为唯一衡量标准的价值认知体系。
但意外的张行居然对这个理论上之后伏龙卫的主要业务对手同时也是刚刚惹下天大事端的人讨厌不起来……因为怎么呢这倒是个很典型的太监了典型而且简单。
类似的其实还有南衙诸公。
这些天朝堂上下都城内外看起来风平浪静就好像十日前那场站队投票只是一次就事论事的简单南衙议事一般但其实早已经暗流涌动。
白了有些事情根本挡不住悠悠之口。
从朝堂到民间舆论对宰执们的失望几乎已经形成了某种私下的公开化大家不敢指责圣人明面上也不好什么不应该修大金柱却能在私底下变着法的编故事嘲讽那几位宰执。温柔坊的堂会里署衙的摸鱼地点官吏们的家中不敢人人如张行李定那般肆意无忌但基本上却是段子满天飞了。
什么牛公外宽内忌年轻时自己乘车亲弟弟连马都没有气的亲弟弟射死了他驾车的马却又被他借机扬名自己大度不追责同时暗示自己弟弟行为狂悖坏了弟弟的仕途。
什么英国公白横秋早年风流私生子女无数全都薄情不认以至于连亲兄长都看不惯祭祖的时候只给他冷板凳……是真正的冷板凳其他人都是烘热的。
还有什么司马相公平日自诩清厉廉洁结果八个儿子也就是所谓司马八达全都是欺男霸女的混账玩意长子司马化达当年更是绰号路中饿鬼几个孙子也就是一个司马正成器其余全都是路中饿鬼嫡传。
至于这几位宰执在大魏代替前朝时以及圣人登基后的几个大案中的明哲保身段子那就更不要了。
都不用编的。
所以便是这几位宰执的直属与亲近都辩驳不得只能往北衙高督公身上推是奸宦误国云云。
而这也是张行追问高督公事迹那丁全明明忌惮张行却不敢多开口的缘故因为丁队将只以为张行是白横秋父女的人所以盯住了高督公但偏偏北衙又是金吾卫的亲爹和现管他如何敢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