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娘……如何光天化日便要出来打劫?”
“你这老头白活这么大岁数。”窦小娘见状一时冷笑。
“河北这地方哪个手上有把刀的不做劫掠?之前河间官军整城整镇的劫你自东面长河来难道没看到?”
老都管为之一怔继而居然有些羞耻之态。
“义军也是如今也就是义军都去东南边做大事了否则到处也都是打劫的。”窦小娘继续感慨道。
“便是留下的人若不是又冻又饿没力气否则也要家家户户出来打劫的不打劫就活不下去……我还有些力气自然要出来打劫。”
“你要一车冬衣和粮食……”那老都管意外的没有跟明显虚势的对方辩论而是叹了口气继续来问。
“可是后面还有许多妇孺?一群妇孺只有你一个人还能出来活动吗?”
窦小娘沉默片刻手中真气施展出来红光之下面色也严肃起来:“那是我一人就足够了!”
骑士们一时惊异老都管也被人拽着往后退后方车队里立即有人去掏钢弩却又被拽回来的老都管制止后者只是回头来问:
“你这小娘这般年纪如此本事怎么不能富贵居然只要粮食和冬衣吗?”
“自然如此。”窦小娘昂然做答。
老都管顿了一顿认真来对:“不瞒小娘我们不是送货的是探亲的车队你若要金银确实有些字画也有几张但是粮食委实没了只有他们几个人身上的干粮与饮水。至于冬衣、皮毛、布帛更是一件都无你非要恐怕得我们脱下来与你了……天这么
冷我们也受不了的我也没法让护卫和车夫脱衣服。不信你自家来搜。”
…窦小娘闻言怔了征一阵沮丧手上剑锋上的赤红色真气都弱了三分。
那边老都管模样的人见状居然也莫名有些沮丧因为他……或者说冯无佚已经看出来了对方确实是被一群老弱妇孺冻馁的局面逼迫才出来劫掠的不是所谓劫掠财货的强人。
想他在皇帝身前几十年平日里也不知道在多少关于盗贼的文书上写字不知道多少盗贼因他的文字而人头落地但辗转几十年回到家乡亲眼目睹到官贼交战赤地千里这才晓得什么叫做“盗贼”?!
原来盗贼居然是一个十五六岁只想要粮食和冬衣活人的小娘;
原来盗贼是他之前经行长河时被劫掠一空又差点被掳走的当地丁壮;
原来盗贼都是他那些曾经安分守己的乡里百姓……却因为他旨意而沦为盗贼。
冯无佚确实没带冬衣但带了许多备用粮食的只不过在之前几日经过长河的时候大受刺激将粮食尽量分出去了而已。
那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被兵祸扫荡过的乡野内里而不是在城池中、军帐里、宫殿内做的观望。
“后面那个骡车给我吧。”另一边窦小娘怔了许久方才来言居然不能对这个老都管再出强硬言语与其说是打劫倒有几分恳求之态。“上面有马料是不是?也能凑合。骡肉也能吃。”
冯无佚怔了征点点头便要人将骡车让出。
这对打劫和被劫的委实有趣。
但也就是此时一众不情不愿的骑士忽然色变窦小娘听到动静稍一回头也同样色变——无他下午的冬日阳光下她身后正西面官道上烟尘大起而且速度极快俨然有大队骑士正自西向东往此处赶来。
“赶紧走吧!”冯无佚立即挥手。
“将车子与我!”孰料窦小娘却居然犯了混非只如此话到最后居然有了哭腔。
其实说到底窦立德这个女儿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娘若非一年多前全家被朝廷杀了几乎孤身逃出去否则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今冬以来多少艰难委屈早已经积攒了无数此时遇到这种情形连最后机会都要失掉多少是有些把持不住。
冯无佚见状也的确是心有不忍一咬牙便喝令家丁:“给她让出来待会无论是谁家若做纠缠报我的姓名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侍卫们虽然无奈但在安德城里早已经晓得了自家老爷的身份又如何敢言只是胡乱点头。
然而轻骑飞驰说来就来窦小娘不过是上了骡车刚刚赶出队伍而已西面大队骑士便已经抵达。
不过这些打着武安郡官府令旗的骑士们根本没有在意这支道左相逢的长乐冯氏车队更不要说能意识到此间发生了一场诡谲的劫道事件居然只是为首者几人轻轻马上一拱手便轻易驰过十字路口往南转向而走。
…而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将要就此揭过之时那四五十骑忽然又在官道上南面两三百步距离停下然后纵马折回将车队团团围住。
“老都管放心你这般义气我拼了命也帮你拦住这些起了坏心的官军。”窦小娘此时居然讲起了义气。“这些官军私下里劫道素来不讲规矩什么大户人家、其他州郡信使也照抢不误还要杀人灭口。”
冯无佚一声叹气反而苦笑:“小娘莫慌我先试试看看把他们吓走实在不行你自逃了就当我活该好了。”
事到如今经历了安德—长河的事端后冯无佚也晓得官军是真有可能为了一点钱财而官道上杀人灭口的。
然而这些武安郡骑士来到跟前不等冯无佚和他的侍从们开口反而有一挂长兵的十七八岁
轩昂少年越众而出指着窦小娘来笑却是关陇口音:“你们看我没说错吧?这小娘衣着单薄、
还涂着黑灰却坐在长乐冯氏的骡车上独自引着一车马料……难道不奇怪吗?小娘你是什么人吗?莫不是个劫道的吧?”
窦小娘见到是个年纪稍大的官军公子姿态自然挑动她怒气再加上又被围住还当场叫破也是直接提剑喝问回来:
“你是何人?敢来问我?”
那少年笑笑只像逗乐子一样朝对方拱手:“我叫苏靖方是武安郡郡中一个队将。”
然后此人复又朝那“老都管”拱手:“老都管我虽是关陇口音却是地道信都人只是家父凝丹后被迁移到关西而已咱们算是同乡你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必然妥当处置。”
窦小娘见对方无视自己简直气个半死。
倒是冯无佚愣了愣想起什么一面摆手安抚窦小娘一面从容捻须:“信都挪过去的苏氏彼时的凝丹……你父亲可是苏睦?”
苏靖方微微一怔立即下马再度认真行礼:“是!竟然是故旧长辈吗
“也算吧。”冯无佚坦荡受了一礼。“老夫其实正是冯无佚当年你父亲入西都还来拜访过我你们苏氏这是也趁乱回来了吗?留在了武安?”
“是。”苏靖方面色微变严肃以对。“时局动荡家父有心归乡结果自太原转出时经行武安遇到恩师在武安郡任郡守非但替家父表任了武安郡都尉还收了小子做学生便留在了彼处……此番出来也是奉命来做郡中使节的接应。”
冯无佚见到对方礼貌彻底松了口气……虽然晓得对方家族趁乱回来是个违法的事情但此时只欲打发掉对方如何会多说?
但是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冯无佚刚要言语周围人却又都严肃警惕起来——无他十字路口唯一还没来人的南侧也是烟尘大起
四五十骑模样正在快速接近。
…苏靖方干笑一声:“说不得是我们要接应的……但也说不得是其他官兵反正这个时节大队贼军都在东南隔着漳水来不了这地方。
冯无佚心乱如麻只是胡乱点头而车上满脸草木灰的窦小娘几乎又要哭出来……只不过打个劫而已如何这般难?
不过片刻随着南边的骑士们靠近果然那些武安骑士们纷纷呼喊起来因为对面也是打着武安郡的令旗。
但不知为何明明之前就说可能正是接应对象的苏靖方却有些措手不及起来。
双方都是武安郡的旗号自然直接汇合。
而接下来出乎意料双方居然有些隐隐戒备直到一骑戴着帷帽而出方才缓和了双方气氛:
“是小苏吗?你师父让你来接我?如何晓得我要从这边回来?
听声音居然是个女子而且声音清脆灵悦。
“师娘师父确系让我来接应。”苏靖方不敢怠慢直接在马前一揖到底口称师娘……听这意思这所谓使者居然是武安郡太守李定的夫人。“咱们就在这里向西转回便可……还有这位乃是……”
“不去西面。”这李夫人先点点头却又摇头直接打断了对方。“咱们先去北面做一件事。”
这俨然奇怪……不去武安北上何处?难道去信都?
苏靖方刚要询问孰料自南面来骑中的一名轩昂大汉忽然开口指向了坐在骡车上的窦小娘:
“张夫人你看这小娘衣着单薄、还涂着黑灰却坐在长乐冯氏的骡车上独自引着一车马料还眼泪扑簌的难道不奇怪吗?小娘你是什么人吗?莫不是个劫道的吧?听我说一句劫道了被人发现了要被抽杀行刑的……不对你这般赶着车要走难道是要去北面高鸡泊吗?”
窦小娘这次一
声不吭只是攥紧了手中军剑。
结果那人见状反而大笑道:“若是高鸡泊里出来的可认得一个唤作曹夕的大姐?一个姓窦的小娘?还有个高家的小嫂子?有人给这些人各自扯了二尺红头绳托我带来。”
窦小娘扭过头来满脸都已经花掉。
倒是苏靖方只是在冯无佚身侧低头以脚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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