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房间里燃着灯烛满是药味。
小木桌摆放在堆了厚被褥的大床上木桌上头已经有数张书写了文字的纸张。老人的手颤巍巍的还在写信写得一阵他朝旁边摆了摆手年纪也已经老迈的大丫鬟便端上了水:“老爷。你不能……”话语之中微带焦急与哽咽。
“没事。”
水是参水喝下之后老人的精神便又好了一些他便继续开始写字:“……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这几封信可保我时家子弟在金国多过几年安生日子。没事的。”
老人八十余岁此时是整个云中府地位最高者之一也是身在金国地位最为尊崇的汉人之一。时立爱。他的身体已近极限并非可以医治的伤病而是躯体老迈天命将至这是人躲不过去的一劫他也早有察觉了。
他的原配早已去世家中虽有妾室但老人向来将之当成娱乐眼下这样的时刻也不曾将女眷召来伺候只是让跟随了自己一生、不曾嫁人的老丫鬟守着。这一日他是收到了南面急传的信报因此从入夜便开始写信——却不是对家人的遗嘱安排遗嘱那东西早已写了留不到这时。
几封信函写完又盖上印章亲手写上信封封以火漆。再之后方才召来了等在屋外的几名时家子弟将信函交给了他们授以机宜。
同样的时刻希尹府上也有不少的人员在做着出发远行的准备陈文君在会客的厅堂里先后接见了几批上门的客人完颜德重、完颜有仪兄弟更是在里头挑选好了出征的铠甲与兵器不少家卫也已经换上了远行的装扮厨房里则在全力准备出行的粮食。
自宗翰大军于西南惨败的消息传来之后的三个月里云中府的贵族大都显出一股灰暗颓丧的气息这灰暗与颓丧有时候会变成暴戾、变成歇斯底里的疯狂但那灰暗的真相却是谁也无法回避的直到这天随着消息的传来城内接到消息的少数人才像是恢复了活力。
之前的时间里女真溃败归家的西路军与晋地的楼舒婉、于玉麟势力有过短暂的对峙但不久之后双方还是初步达成了妥协剩余的西路军得以安全通过中原此时大军抵近了雁门关但回到云中还需要一段时间。
寻常的夜色变得愈发漆黑到子时左右城北倒是传出了一阵走水的锣鼓声不少人从夜里惊醒随即又继续睡去。到得过寅时左右的凌晨时府、希尹府以及城内部分地方才先后有队伍骑马出门。
完颜德重与完颜有仪辞别了千叮咛万嘱咐的陈文君到云中南门附近校场报到集合时家人此时也已经来了他们过去打了招呼询问了时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凌晨的北风中陆陆续续的还有不少人抵达此处这中间多有身世尊崇的贵族如完颜德重、完颜有仪一般被家卫保护着见面之后便也过来打了招呼。
两个多月以前因为捕杀了华夏军在此地最高情报负责人而立功的总捕满都达鲁站在角落里他的身份在眼下便完全无人重视了。
整个队伍的人数接近两百马匹更多不久之后他们集结完毕在一名老将的带领下离开云中府。
队伍离城时尚是黑夜在城外相对易行的道路上跑了一个多时辰东面的天色才朦朦亮起来随后加快了速度。
此时的金人——尤其是有身份地位者——骑马是必须的功夫。队伍一路奔驰中途仅换马休息一次到得入夜天色全暗方才停下扎营。第二日又是一路急行在尽量不使人掉队的前提下到得这日下午终于追赶上了另一支朝东北方向前行的队伍。
这支队伍同样是马队打的是大帅完颜宗翰的旗帜此时两队合为一队众人在队伍前方见到了满头白发、身形消瘦的完颜宗翰另外也有同样风尘仆仆的希尹。
这一次南征耗时两年之久大军于西南惨败宗翰成才的两个儿子斜保与设也马先后战死眼下回国的西路军主力才至雁门关没有多少人知道宗翰与希尹等人已经马不停蹄地奔向东北。
宗翰在归国途中曾经大病一场但此时已经恢复过来虽然身体因为病情变得消瘦可那目光与精神已经完全恢复成当初那翻手间掌控金国半壁的大帅模样了。考虑到设也马与斜保的死众人无不肃然起敬。队伍汇合宗翰也并未让这军队的脚步停下而是一面骑马前行一面让时家子弟以及其余众人先后过来叙话。
完颜希尹出门时头发半白此时已经完全白了他与宗翰一道接见了这次过来一些主要人物——倒是不包括满都达鲁这些吏员——到得这日夜里军队扎营他才在营房里向两个儿子问起家中情况。
德重与有仪两人将这些时日以来云中府的状况以及家中境况一一告知。他们经历的事情毕竟太少对于西路军惨败之后的许多事情都感到忧虑。
“……先前东路军凯旋咱们西边却败了不少人便觉得事情要遭这些时日来往城内的客商也都说云中要出事甚至宗辅那边回来后故意将几万人马留在了张家口旁人说起都道是为了威慑云中开始亮刀子了……爹这次大帅上京为何只带了这样一点人若是打起来宗辅宗弼恃强动手……”
过去十余年里关于女真东西两府之争的话题所有人都是言之凿凿到得这次西路军战败在大部分人眼中胜负已分云中府内向着宗翰的贵族们大都心头不宁。完颜德重完颜有仪平日里作为宗亲表率对外都展现着强大的自信但此时见了父亲自然免不了将疑问提出来。
希尹看着两个儿子笑着摇了摇头:“东西两府之争要解决与下头的人是无干的若是到了最后会用军队来解决此次又何苦出兵南下呢。外头的事你们无需担心胜负之机尚在庙堂之上此次我女真族运所系因此召你们过来上京的事你们要好好看、好好学。”
两个年轻人眼睛一亮:“事情尚有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