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间,陈绾烟忽然笑出声。
她清雅美丽的面庞笑起来也不显得轻浮,仿佛瑶台梨花,一举一动都端庄沉稳,又有些脱俗之意。
宋煦仁生气不起来,只皱起眉头,“你在笑朕?”
“我是笑陛下。”
陈绾烟大大方方地承认,眉梢一挑,“慢说先帝已逝,陛下都登基第二年了,就算当年先帝在位,朝中文官御史弹劾楚国长公主还少?怎么先帝走了,臣工们反而因为她是先帝嫡长女而支持他?陛下想想就知道这话可笑。”
她说的也有道理。
宋煦仁想了想,忍不住摇头太息,“是朕想岔了。你说的对,可是楚国长公主在朝中威望日渐高涨,你看看,这么多人支持她!”
他又指了指御案上的奏折,还是放不下。
陈绾烟进宫许久,已经了解这位陛下的心思了,他最大的心结就是觉得自己只是先帝的嗣子而非亲生子,怕人非议他继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他一直勤勤恳恳,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贤德的名声,生怕旁人说他不如先帝仁德。
此次宋清词提出政见在朝中大获支持算是戳到了他心里最大的痛处,难怪他如此失落,疑神疑鬼。
她柔声劝慰道:“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楚国长公主此举是为武将说话,那些武将自然纷纷上折子支持她。其实支持的不是她,而是维护自己的利益。”
“皇后娘娘在后宫不算受人拥戴,可她此刻若是提出给所有后妃增加月俸,难道不会获得所有嫔妃的支持么?”
她一向端庄守礼,难得拿皇后开个玩笑,弄得宋煦仁一下子笑出声。
“说的也是,我瞧瞧。”
他一下来了精神,从榻上起身去查看御案上的奏折,连着翻了好几本,“果然,你们陈家原本也是武将出身,这伏家是武将,这李家虽不是武将,却有个做参将的儿子……”
翻来翻去,果然像陈绾烟说的那样,宋煦仁心里松快许多。
陈绾烟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不过这些武将的名字都生得很,陛下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几次他们的奏折吧?也可怜他们,明明是朝廷命官却一直不得重用,陛下根本不记得他们。”
宋煦仁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这次金国狼子野心四处作乱,咱们大周已经几十年没打过仗了,谁会想起这些武将呢?不单是朕,先帝在位时也没见他接见过武将几次。”
这样说起来,朝廷还真是一直轻视这些武将,宋清词提出的政见也有道理。
何况是他让宋清词负责接待金国使团的,她又执掌禁军,对于这次选派大将赴任西北有说话的权力,难怪她提出这样的意见。
“说来大妹妹也是为了选出最合适的主将人选才这么做的,我听兵部的人说了,她说只要解决了重文轻武这个根子,大将人选自会迎刃而解。”
他口中对宋清词的称呼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楚国长公主”,又改回了“大妹妹”,可见心中忌惮已经放下了。
陈绾烟调侃了一句,“只怕到时候不单是解决大将人选,而是众大将军都争先恐后抢着去呢。说到底这事也好解决,不过是陛下的一个态度罢了,都是陛下的爱卿总要一碗水端平。”
这话提醒了宋煦仁。
重文轻武的趋势在先帝朝时就很明显了,如果在他手里能一碗水端平,后世史书难道不会说他比先帝更加仁厚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豁然开朗,对陈绾烟越发肃然起敬,“我常常觉得你不是我的妃子,而是我在内宫里的一个女大臣。你每每说出话来,真正让人信服,怪不得后宫人人都爱戴你。”
打从皇后尹氏和宋清词和解之后,尹氏为了给宋清词面子,对陈绾烟也更客气了些,相处之中不免被陈绾烟的气度所打动。
后宫众人见皇后都对贤妃心悦诚服,自然更加拥戴。
陈绾烟笑了笑,并不在意,“那是陛下封号给的好,既然叫我贤妃,我能不做个贤良的妃子么?陛下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打开食盒,把里头的饭食一一拿出来。
宋煦仁走过来坐下,还摇着头道:“是你们陈家家风好,把你教养得如此贤德。陈家不愧是后族,当年陈皇后便是以贤德著名的,如今后宫还有些老人时时念叨陈皇后的好处,你随了你姑母。”